出了門，李衛明直奔巷子口，準備再吃碗鹵煮火燒。

前世他最愛吃這個，只可惜運氣不好，這輩子重生在偏遠山區，沒有鹵煮。

導致二十多年來，他一口也沒吃上。

早饞壞了。

來到店門口兒，他滿心歡喜地就要進門，卻忽然僵在原地。

不著痕跡地掏了掏兜，他心底一涼，又退了回來。

果然。

沒錢了。

離開村子時，他把錢都留在了家里，身上只帶了幾十塊。

一路折騰到BJ，車票就花了不少，再刨去路上的吃食，兜里現在比臉都干凈。

得搞點錢了。

關乎他性命的“釣魚大計”也等著錢，這才是頭等大事。

摸了摸身后的背包，李衛明的眼睛一下明亮起來。

幸好包里還有兩件明器。

可以套現！

問好路，他當即乘公車，前往BJ最大的舊貨市場。

說是舊貨，其實是古玩字畫，只是那時節不興“古董交易”這個名字，所以這些古董出沒的地方，只叫做舊貨市場。

而BJ最有名的舊貨市場，當屬潘家園了。

下了車，看著數不清的攤位和密集的人流，李衛明不禁咂舌。

沒想到，在經濟不怎么發達的八十年代，潘家園都熱鬧成這樣。

光看兩眼人群，都覺得耳朵里吵。

他心想不應該啊，古董交易這么高大上的事兒，有這么多人花得起錢？

抱著好奇地心態，他“考察”了十幾個攤位，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多數人并不是來買東西的，而是把這當成個景點兒，隨便逛逛。

順便聽聽行家之間聊天、吹牛b。

娛樂方式非常質樸。

而攤位上出售的東西，也不全是昂貴古董。

比如李衛明左手邊就有個攤主，在地上擺了很多鼻煙壺、連環畫這些物件。

那成色，不能說年代久遠，只能說是剛從廠里進的貨。

相當豪放。

見大家都這么隨意，李衛明一下沒了心理負擔，打算也找個地方，把自己的兩件寶貝擺出來，也做一把“玩主”。

可遠處忽然響起的哄鬧，吸引了他的注意。

“嘿！您瞧這話說的，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怎么能說騙呢？”

“您也聽我一嘴，別是這兩天，您財漏了白，讓人把寶貝給掉了包。這事兒我可真使不上勁兒，得報警?！?

高亢的聲音有點嘶啞，一聽就是老煙槍。

只是吸引李衛明的，不是這人的聲音。

而是他自稱的“金牙”。

在這個世界，除了“引領”胡八一兩人走上倒斗之路的“大金牙”，還有誰能起這個綽號？

這人有用！

望了望，李衛明看見一個鑲著金牙的精瘦男人。

而他對面，除了一個高胖的白皮老外，還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孩兒。

估計是老外帶的翻譯。

也不問緣由，李衛明當即聲援道：

“這位金牙兄說的有理，不管買的是什么，當時二位肯定是打眼瞧過的，然后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可怎么當時瞧著對，后來又瞧著不對了？”

“難道我金牙兄不是古玩商人，而是變戲法的？”

說實話，李衛明不知道大金牙有沒有賣假貨，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自（zhong）己（guo）人得幫自（zhong）己（guo）人！

大金牙聽有人幫忙，當即眼前一亮，應道：

“哎喲！還是這位爺明白?！?

他轉頭看向老外和翻譯，重復起李衛明的話：

“當時看著對，回去就不對了？這不正常啊。您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這話確實在理，周圍一下熱鬧起來，人們起哄道：

“就是！別是你們自己回去掉的包，又回來誣陷好人！”

“仗著自己是外國人就不講理唄！”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千夫所指，那翻譯也犯了怵，當即和老外小聲交流幾句，灰溜溜地跑了。

這時節，場間竟隱隱響起歡呼，像是慶功。

甚至還有人上前跟大金牙、還有李衛明搭話：

“同志，干得漂亮！”

“就得坑坑這幫鬼子！這叫為國解氣！”

“這位同志，我知道你賣的是真貨，但再碰上老外，可不許這么干了?！?

聽到這些話，李衛明感覺自己有點凌亂。

好家伙，本以為是些老實同志，結果…

全他娘是友軍。

只是凌亂之余，李衛明看著同志們臉上質樸真實的笑臉，忽然有點觸動

又看了看地上琳瑯滿目的，只會生于這片土地上的精美物件。

他一下明白過來，為什么在洋人地位甚高的年代，這里的人們卻將洋人視為過街老鼠，人人鄙夷。

這是哪？

這是潘家園。

混跡在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與古玩沾邊。

而喜歡古玩的，誰不心疼那些被搶奪到海外的寶貝？

誰不想把那些國寶，盡數收回？

可如今，那些寶貝都沒回來，還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洋人把更多的文物買走？

沒門。

一片喧鬧中，李衛明來了興致，突然高聲喝到：

“古有霍元甲比武大敗俄國大力士，如今有金爺巧取洋人的不義之財！”

這一聲，直接把場間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大金牙更是樂開了花，當即走到李衛明身前，鄭重拱手道：

“這位爺，謝您仗義，在下潘家園金牙，不知能否賞臉，到我那坐坐？”

“要是不嫌棄，咱們交個朋友，日后多來往。”

聽他這么說，李衛明不禁一驚。

這種措辭對大金牙來說，那是相當鄭重了。

尋思了尋思，李衛明估計，這是因為剛才那幾句話，給大金牙掙到面子了。

雖說面子不是錢，但大金牙常年混跡在潘家園，肯定混在這個圈子里。

這種環境，面子很多時候比錢值錢。

理解了對方的心思，李衛明也就把這份敬意受了下來，同樣抱拳道：

“那就叨擾金爺了?！?

見李衛明應下，大金牙連忙招呼著，將他引到了自己經營的古董店。

落了座，上了茶，兩人寒暄幾句，切進了正題：

“李爺，您今天來潘家園，可是要收什么古董玩物？您盡管說，只要您說的上來，我金牙保準兒給您找著，絕不讓您吃虧?！?

這就是肯為李衛明花心思的意思了，不光是找到對心思的物件，還要幫忙掌眼、砍價，端的是盡心盡力。

見他開誠布公，李衛明拱拱手，也不掖著：

“多謝金爺，不過我今天不是來尋物的，而是有兩件東西，想尋個好買家?！?

說著，順手從包里掏出一方木雕，遞給大金牙。

就是他從明皇陵里帶出來的那方。

可誰知瞥了一眼，大金牙就整個僵住，連茶盞也從手里滑落。

“啪！”

茶盞摔在地上，炸成朵碎裂的瓷花。

只見大金牙死死盯著那尊木雕，口中顫聲道：

“李…李爺，您究竟是哪路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