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今天心情很好。

她很早就收拾好了一家人的行李，就好像以前每一次出去旅游那樣，準備得極其用心，仿佛十分期待這一次旅行一樣，臉上時刻帶著甜美的笑容，連帶著，杜巍的心情也很不錯。

兩個孩子因為爸爸媽媽要帶他們去旅游，也很興奮，早晨出門去幼兒園的時候，還再一次確認：“我們明天就要出去自駕游嗎？”

“對。”

童欣一開始本來不打算帶孩子去，因為這次旅游有重要任務要完成，但是，她深思熟慮之后，又覺得帶孩子們去對她更為有利，就帶上了。

吃過保姆精心準備的低脂低卡健康午餐后，她準備去美美地睡個午覺，等睡醒之后，再給她經常去的蛋糕店和香辣鴨脖店去個電話，讓他們送些現做的點心蛋糕和鴨脖過來，明天好帶在路上吃。

急促的手機鈴聲把她從美夢中驚醒，她不耐煩地皺著眉頭，閉著眼伸手從床頭柜上把手機拿過來，看也沒看是誰打來的電話，慵懶地：“喂？”

“剛剛警察打電話給我，說找到了一具疑似齊文旭的尸體，讓我去認人。”安雅心驚膽戰，聲音里充滿著恐慌。

她害怕極了，甚至不敢一個人去，顧不上童欣說的別在手機里說這些的警告。

齊文旭死了，警察說死了很多天了，說不定就是童欣開車撞他的那天晚上，他以為他可以躲起來不讓要債的人找到，結果沒扛過去，就那么死了。這么說，他確確實實就是她和童欣聯手殺死的。

安雅越想，就越是害怕，擔心認人的時候被警察看出破綻來。

童欣猛地睜開眼睛，騰地一下從松軟的床上坐起來，人瞬間清醒了。

做旅游計劃的時候，安雅還說但愿別出什么意外，沒想到一語成讖，還真出了意外，這個烏鴉嘴。

她擔心安雅在手機里說出不該說的話來，趕緊設法制止她：“你先別慌，還不一定是不是齊文旭呢，警察只是讓你去認人，又不是說一定是他。說不定他還活著呢。你說你這個人，他在的時候你嫌他打你，他失蹤了你又擔心他。千萬別著急啊。”

安雅雖然驚惶又害怕，但還是把童欣話里的意思聽出來了。她們約定好了，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在手機里說。

“我……”

“這樣，我陪你一起去。”

童欣早確定齊文旭肯定是死透了，幾乎沒有懷疑過。只是，這齊文旭是跟她八字不合還是咋的，她要殺他的時候，他被別人殺了，尸體還不知道被弄哪兒去了。她好不容易說服安雅幫她實行下一步計劃，他們明天就要去旅游了，結果，今天，齊文旭的尸體跑出來了。

既然警察說高度懷疑，那很有可能，他們找到的尸體就是齊文旭，畢竟之前有人去幫他報失蹤，警察肯定掌握了他那天的穿著。

童欣非常害怕，齊文旭是被人捅死的，不是被車撞死的，她在安雅面前撒下的謊言，馬上就要被揭穿了。

她該怎么辦？

只能陪安雅去認尸了。至少，謊言被揭穿的時候，她還可以想辦法補救一下，萬一，安雅又心軟了呢？畢竟她向來耳根子軟心也軟。“你現在在哪兒？在公司上班？”

“嗯。”一聽童欣要陪自己去，安雅驚惶得無處安放的心稍稍定了一點點。

童欣提醒她：“我開車來接你，你先去跟杜巍請個假吧。”

安雅心神不定地從消防通道出來，回到公司里，同事看見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家里出了點事，我得去跟杜總請半天假。”

涉及到她的隱私，加之她的臉色實在是難看，同事心想估計不是什么好事，沒有多問。

安雅走到杜巍辦公室面前，抬手剛要敲門，心里卻突然覺得她似乎正在演一出荒誕劇。辦公室里的這個人，本來在接下來的這個周末，就會被她和童欣聯手殺死了，結果，現在出了這件事，她肯定不能去旅游了，也不知道童欣還會不會繼續進行計劃。

懷著復雜的心情，她走進了杜巍的辦公室。“杜總，我要請半天假。”

杜巍戴著白色的無線耳機，眼神晦暗不明地看著安雅，手還放在手機上。

安雅以為他在打電話，就問：“你現在要是不方便，我等你打完電話再來。”

“為什么要請假？”杜巍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般，好似剛才監聽童欣電話的人不是他。

“警察打電話來，說發現一具尸體，讓我去認人，看是不是我老公。”面對杜巍，安雅如實說，同時，她心里又有一個奇特的想法：不知道杜巍聽見她老公死了，會不會害怕。轉念一想，杜巍不是一個輕易就能共情的男人，再說他也不知道齊文旭怎么死的，怎么可能會害怕呢？

杜巍沉默了一瞬，道：“去吧。”

“謝謝杜總。”安雅剛要離開，突然想到還沒說童欣的事，又說道：“我害怕，就給欣欣打了電話，她說她一會兒開車來接我，陪我去派出所。”

杜巍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安雅像具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辦公桌前，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才開始收拾包包。

裴詩雨和她的辦公桌離得最近，看了她好幾眼，湊過來小聲問：“安雅，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她其實聽說了安雅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但沒直接問。

安雅擠出個笑容來，笑得十分勉強，“我家里出了點事，我剛剛跟杜總請了假，下午不上班。”

“哦。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裴詩雨一提，安雅才想起來，她有個文件做了一半，本來打算下午做完了發給杜巍的。雖然她和童欣計劃這個周末就把杜巍殺掉，但該做的工作，她還是要按部就班地做。

她難堪地問裴詩雨，能不能幫她處理一下文件。

裴詩雨很爽快地答應了。

安雅咬著下嘴唇，感覺自己很對不起這么爽快的同事。她現在要去認尸，把做到一半的工作丟給裴詩雨做，而那具尸體，是她“制造”的。

她第一天進公司的時候，裴詩雨就很熱情，她和童欣的關系曝光之后，裴詩雨也沒有排擠她，還是像對別的同時一樣對待她。真是個好人。

還有之前關心她臉色好不好的同事，也是好人。

她突然覺得在這些好人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因為她是殺人犯，是壞人。

安雅提前下樓等童欣，碰頭后，童欣指了下行車記錄儀，兩人在車里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兒，童欣才說道：“先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齊文旭吧。”

安雅無聲地點了點頭，臉色灰敗。

“哪家派出所？”童欣在手機上設置導航。

安雅愣了一下，把警察發給她的短信翻出來，確認地點：喻江分局。

喻江分局門口不太好停車，不過她們運氣好，剛到就有輛車離開，空出來一個停車位。

安雅下車的時候，差點兒摔了一跤，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腿軟，有些站不穩。她抬眼看著外墻上莊嚴肅穆的警徽，感覺這警徽就像是照妖鏡，只要她這個壞人一靠近，就會被照得現出原形。

她嚇得邁不開步。

童欣不得不扶著她走。

童欣擔心她露出破綻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你被嚇到沒什么，這個反應很正常，就是你千萬別說不該說的話。”

安雅心里亂糟糟的，腦子里全是不好的聯想，慌亂地點頭。

上臺階的時候，有兩個高大魁梧的人從分局大門里走出來，行色匆匆，一個穿著襯衫西褲，看不出身份，一個穿著警服。

安雅看著那身警服，心莫名一突，腳下一空，差點兒連帶扶著她的童欣一起摔個狗吃屎，幸好從分局里走出來的兩人眼疾手快地扶了她們一把，才堪堪站穩。

“謝謝啊。”童欣向兩人道謝。

“你們來辦事？”身穿警服的警察問道。

童欣看了安雅一眼，見她心神恍惚，回答道：“我朋友接到你們的人打來的電話，讓她來認尸，她老公失蹤快一個月了。我擔心她，陪她來的。”

兩人一聽，交換了個眼神后，深深地看了安雅一眼。

“你老公叫什么名字？”制服警察問安雅。

安雅緊張得啞了似的，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童欣繼續代為回答：“她老公叫齊文旭。”

她們倆都在心里慶幸，一個慶幸幸好找了童欣一起來，一個慶幸幸好跟過來了。

“你們進去之后跟我同事說是來認尸的，會有人帶你們去。”警察道。

“好的，謝謝。”童欣扶著安雅往里走。

穿制服的警察看著她們倆的背影，小聲和身穿襯衫西褲的男子嘀咕：“這么年輕就守寡，真可憐。”

身穿便裝的賀喻州不置可否。

制服警察突然想到賀喻州家里的事，感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轉話題：“賀隊，尸體都變成那樣了，能查出具體死因來么？”

賀喻州懶洋洋地覷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你要相信我們老楊法醫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