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沒，和誠醫(yī)院有人跳樓自殺了！”

“我?guī)讉€朋友圈都傳瘋了，據(jù)說是個鄉(xiāng)下老頭兒，自己兒子在醫(yī)院接受手術(shù)，結(jié)果大出血死了。”

“然后呢？”

“本來人老頭已經(jīng)看開了，說人各有命，死了也怨不了醫(yī)院，都準備回老家了，你猜怎么著？”

“別賣關(guān)子，快說！”

“昨天不是警方破獲一個器官販賣案件嘛，本來兩者沒啥聯(lián)系，結(jié)果警方連夜查出來，老頭兒子的器官被偷偷拿出去賣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兒子是不是真的因為手術(shù)失敗而死。”

“什么！和誠醫(yī)院可是大醫(yī)院，還有陳德遠院長在那，竟然發(fā)生這種事？”

“可不是嘛，不過，陳院長一向以醫(yī)德醫(yī)術(shù)聞名，估計是醫(yī)院里哪個缺德醫(yī)生干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正在整個東巖市的人們因這次自殺事件而震驚時，和誠醫(yī)院的七樓院長辦公室里，陳德遠正提著花灑澆著花。

那些盆栽在他的呵護下茁壯成長，散發(fā)出自然的氣息。

一只淡黃色的橘貓?zhí)睫k公桌上，撓了撓下巴，發(fā)出可愛的叫聲。

“好好好，餓了是吧，等下喂小魚干給你吃。”陳德遠放下花灑，樂呵呵的坐下來，伸手撫摸著橘貓。

橘貓似乎很享受這種撫摸，露出享受的表情。

喂完小魚干，陳德遠一拍橘貓的屁股，趕走了一臉委屈的小貓咪。

作為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陳德遠從未放棄對學習的堅持，他的辦公室里，立著兩個巨大的書柜，上面擺放的醫(yī)學著作，幾乎每一頁都有他的注釋。

這不，趕走小貓后，陳德遠翻開一本最新的國外醫(yī)學期刊，仔細研讀起來。

“眼神越來越不好了……”他提了提自己的眼鏡，試圖將期刊上的文字看的更清楚些。

“真羨慕那些年輕人啊。”他不由感慨了一聲，拉開抽屜，取出一塊奶糖放進了嘴里。

他從小就喜歡吃糖，困苦的孩童時期，糖成為他生活中唯一的甜，因此，這個習慣也就保留了下來。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陳德遠喊道。

房門打開，一名禿頂?shù)闹心昴腥藥е懞玫男θ荩吡诉M來。

“院長。”中年男人站在陳德遠面前，不敢坐下，“您找我？”

“坐坐坐，黃平安，喜歡喝什么茶？龍井還是黃金芽？”陳德遠站起身，走到茶桌旁。

“都行都行。”叫做黃平安的男人局促的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呵呵，放松點，別緊張，我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說著，陳德遠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放在黃平安面前。

“說起來，平安，你老婆的病怎么樣了？”

陳德遠開口問道。

“唉，還是那個老樣子，現(xiàn)在只能靠藥吊著，國外做手術(shù)得花好幾百萬，而且風險還高。”提到自己的老婆，黃平安的臉上露出憂愁之色。

“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陳德遠不緊不慢的說道。

“什么好消息？”黃平安疑惑的問道。

“你來醫(yī)院十幾年了吧？”陳德遠不太確定的說道，“醫(yī)院考慮到這么多年來，你為醫(yī)院做的貢獻，決定為你報銷你妻子全部的手術(shù)費，并且后續(xù)的護理費用也一并處理。”

“什……什么？這是真的嗎？”黃平安驚訝的張開嘴，他使勁捏著自己的嘴巴，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當然，我會騙你嗎？”陳德遠稍稍后仰，靠在椅子上，以一種俯視的目光看著眼前的老實男人。

“感謝……感謝院長，感謝醫(yī)院！”黃平安的聲音明顯帶上了嗚咽。

“哎，別忙……”陳德遠伸出手掌阻止道，“但是醫(yī)院付出這么多，自然也需要你付出一點。”

“什么意思？”黃平安愣住了。

“最近一些關(guān)于醫(yī)院的負面報道你應(yīng)該也知道吧，我們醫(yī)院自然要作出正面回應(yīng)，警方順藤摸瓜找過來，醫(yī)院也不好逃避責任。”

陳德遠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看向窗外的風景。

黃平安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心底不由涌起一陣恐懼。

“院長……我……”他張了張嘴，想要拒絕。

“你的兒子在國外上大學，學費也很高吧，聽說他最近好像因為販賣不該賣的東西，在國外被警察拘留了，我在國外也認識一些朋友，有些路子把他撈出來。”

“這么一個有才華的青年進監(jiān)獄可太浪費了。”

平淡的話語重擊在黃平安的心中，他腿腳一軟，不由癱倒在了椅子上。

咔噠……

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黃平安失魂落魄的從中走出。

“人生困苦，這種苦甚至不是暫時的，一時起意的，它由多種工序組成，經(jīng)過長時間的醞釀，如同一顆炸彈，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突然引爆。”

陳德遠提筆在筆記本上寫下這段文字，想了想，他再次拿出一顆奶糖放在了嘴里。

感受著舌尖傳來的甜味，陳德遠笑了。

黃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他的腦海里都是陳院長說的話。

奮斗了這么多年，才當上了一個小小的主任助理，自己的能力也就到這了，家里也沒什么積蓄，基本上所有的錢財都供老婆治病和兒子上學了。

“仔細想想，這一輩子活得有夠窩囊的。”

黃平安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呆呆的看著餐桌上的小蛋糕。

這塊蛋糕是他昨天買來放在冰箱里的，今天是他四十五歲生日，本想獨自慶祝一下，沒想到竟是最后一次了。

他攤開紙張，細細的在上面寫下認罪書三個字。

待一封認罪書寫完，黃平安將它放在一邊，打開蛋糕盒子，點上了蠟燭。

房間空空蕩蕩，只有燭光搖曳。

“祝你生日快樂……”

他這樣唱著送給自己的生日快樂歌。

接著，他伸出手，抓起蛋糕就往嘴里塞，直到腮幫子鼓鼓囊囊。

“好甜……好甜啊。”

黃平安想著，眼淚從眼角流下，混合著蛋糕被他吃進嘴里，甜味伴著咸味，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粘著蛋糕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向那把原來用作切蛋糕的小刀。

沒有猶豫的，小刀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真的……好甜啊。”

黃平安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