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總歸骨子里不是個古代人，剛坐了這么一會就不習(xí)慣了。

忍不住悄悄把手伸到底下捏了捏腿，動了動身子。

側(cè)頭的瞬間，突然發(fā)現(xiàn)對面擋著的簾子后邊有什么人一閃而過。

她悄悄瞇了瞇眼，隔得太遠，看不清，依稀看見半邊白色的衣角。

或許是哪個宮人。

悄悄活動了一番，又趕緊坐好。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可是在皇宮里，恐一個不小心惹了皇后娘娘不快，史書上記載的那些什么株連九族，五馬分尸多嚇人啊。

但是，接下來的時間，沈漫看了一場最不像選秀的選秀。

先是尚書家大小姐不小心彈錯了音。

后有太傅的二小姐不小心跳舞崴了腳。

再然后將軍府三小姐打翻了墨汁。

.……

不對啊，沈漫皺了皺眉，這可是選太子妃，搞不好以后是要當(dāng)皇后娘娘的，怎么都這般不思進取。

選秀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阿芝，我怎么覺得他們好像都不愿意當(dāng)這個太子妃啊。”沈漫扯了扯一旁在一邊的阿芝，小聲問道。

阿芝低了低頭，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啊?！?

“誰愿意嫁給太子??？”突然旁邊一道聲音插過來，聲音小但卻大膽。

“?。俊鄙蚵仡^確認了一下，誰在和自己說話。

旁邊坐著一個穿鵝黃色衣裙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眉眼間頗有幾分傲氣。

原沈小姐是個足不出戶的，很少出府，也沒什么同齡的好友，沈漫一時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姐。

“你不知道太子天生病弱？”那小姐也往她這邊靠了靠，輕聲道。

“他還有幾天日子能活？再說，太子很少參與朝堂政事，是個沒權(quán)沒勢的空殼子。”

“??？”沈漫也愣住了，原沈小姐哪能知道這些消息。

“而且，我聽說，”那小姐又繼續(xù)壓低了聲音，“皇族中若有人去世，他的妻子是要陪葬的，我可不想給太子陪葬?！?

沈漫愣住了。

那怪不得，怪不得大家都看起來極其敷衍的樣子。

“哎對了，那這么說的話，為什么還要立三皇子為太子？”沈漫看這家小姐是個膽大的，也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那有些傲氣的小姐又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

“立嫡不立長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這樣啊?！鄙蚵犷^想了一下，歷史上確實很多朝代有這個規(guī)矩。

既然這太子如此，那看來為了多活兩天，我也要失誤一下了，沈漫想。

雖然她也很想體驗一把在古代當(dāng)太子妃的感覺，但是想想，還是命比較重要

其實壓根不需要她可以去失誤。

原沈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但沈漫一個千年后過來的，什么也不會。

-

“下一位，丞相府沈漫?！庇刑O(jiān)依著名冊叫到她。

“早聽說沈家小姐精通琴藝，看來今日能有幸欣賞一番了。”

皇后娘娘雖是淡淡的笑著，但卻總感覺有一股莫名的壓力。

沈漫站在宮殿中央，手指輕輕捏了捏裙角。

躊躇半天，想著怎么說才能不惹皇后娘娘生氣，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彎唇開口。

“皇后娘娘，我……不是，臣女前些日子不小心落水生了場大病，還傷到了頭，醒來后忘記了許多東西，連琴藝也記不太清了?！?

沈漫差點咬了自己舌頭，皇家人面前怎么敢自稱我。

“醫(yī)師說，是受了驚嚇，一時的失憶?！鄙蚵澚藦澭辛藗€禮，“皇后娘娘恕罪，今日恐不能為皇后娘娘彈琴了?！?

她抬起臉，看著正上方的人，她前些日子確實不小心落水了，但可跟她會不會彈琴沒關(guān)系。

不知道她這句胡扯，皇后娘娘能信幾分。

皇后娘娘瞇了瞇眼睛，眼角的金粉散著細細的光，仿佛在思考她是為了推脫而撒的謊還是真話。

在看到沈漫清澈明亮的眼神時，愣了愣。

有傳言說，沈家嫡小姐雖才藝傍身，卻是個性子軟好欺負的草包。

今日一見，和傳言倒有些不同。

“無妨，”皇后娘娘輕笑，隨即又露出惋惜的目光，“倒是可惜了?！?

“皇后娘娘，臣女今日既然來了，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下去，倒時有愧皇后娘娘的一片期待。”沈漫覺得自己什么都不干似乎說不過去。

“接下來讓臣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她清了清嗓子，柔聲開口。

皇后挑了挑眉，倒是沒看懂沈漫葫蘆里準備買什么藥。

“在這個風(fēng)和日麗陽光明媚的下午，臣女三生有幸受邀參加了這場選秀……臣女發(fā)自內(nèi)心的激動與感慨……”聲音溫和卻又洪亮有力，整個宮殿內(nèi)都能聽到。

剛開頭第一句話，殿內(nèi)就開始騷亂起來。

“這什么啊這。”其他官家小姐紛紛露出詫異的目光。

一些宮女太監(jiān)都瞪大了眼睛。

“小姐可真是胡來，要是讓老爺知道了，小姐怕是要受罰了。”阿芝露出擔(dān)憂的神情。

剛才旁邊和沈漫說話的鵝黃色衣裙女子手撐著下巴，開始感興趣起來，語調(diào)上揚，“真有意思啊，這樣也行！”

“最后，對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獻上我真摯的感謝?！闭f完還深深的鞠了一躬。

沈漫這人吧，除了樂觀開朗的心態(tài)，還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一段五分鐘演講下來，硬是沒重復(fù)一句話。

皇后娘娘也有些震撼，張了張嘴，半天沒說話。

“皇后娘娘？臣女的話說完了?！鄙蚵崃送犷^。

剛說話一段激情澎湃的演講，這會激動的心情還沒平復(fù)下來。

“……本宮感受到了沈小姐的心情了?！被屎竽锬飺]揮手，“下去吧，下一位。

沒人注意到，簾子后穿著一身月白衣袍的年輕男子，也輕輕笑了笑，“有意思?！?

后來沈漫想起來這件事，后怕起來，皇后娘娘不治她的罪，或許是看在沈家的面上，又或是不想擾了選秀。

不然如她如此胡來，怕是要拖出去打幾十大板。

“哎呀，累死我了，可算結(jié)束了?！鄙蚵靷€懶腰，懶散的靠在馬車上。

“小姐，這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你如此胡來，怎么辦啊。”阿芝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她，“再說，小姐什么時候忘記彈琴了?！?

“那也沒辦法呀，我也不會彈琴啊。”沈漫嘆了口氣，早知道以前她爸讓她學(xué)個什么特長的時候就乖乖學(xué)了，還能救救場什么的。

“小姐怎么不會彈琴，小姐的琴藝在上安城同齡的小姐中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沈漫一頓，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悲傷難過的表情，“阿芝，我和皇后娘娘說的都是真的，我落水之后真的不記得了?！?

“以后此事莫要再提了?！鄙蚵傩市实拿嗣蹨I。

“小姐……”阿芝也撇了撇嘴，一個人不說話，暗自傷心了起來。

靠在馬車上，她想到了一會回府要見到的沈丞相——沈裕。

沈漫雖是丞相府的嫡長女，卻只是頂了個名頭。

沈漫外公前丞相柳扶，她的生母柳清當(dāng)時在上安，無論身家還是樣貌皆是數(shù)一數(shù)二。

沈裕當(dāng)時只不過是一個新科狀元，有才華又有一副好皮囊，柳清對此一見鐘情，她外公是瞧不上沈裕的，但當(dāng)時沈裕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沈漫外公才點頭答應(yīng)。

嫁給沈裕后，第二年生下了沈漫的大哥沈麒。

可好景不長，沈漫出生前沒多久，沈漫外公因病去世，死前向圣上舉薦了沈裕接替他的位置。

在沈漫出生的那一年，沈裕就娶了一個平妻入門，柳清那時候才知道沈裕早就有一個私定終身的青梅竹馬。

柳清因著懷孕傷心過度沒過多久就離世了，同年，沈漫的二庶弟沈毅出生。

次年，平妻又生下一個女兒沈思琴。

沈漫總歸頂著丞相府嫡長女的名頭，沈裕在吃穿用度的上不曾虧待他。

但因為母親早逝，無人教導(dǎo)疼愛，沈漫也終歸是養(yǎng)成了軟弱的性子。

若是柳扶知道自己疼愛的女兒早逝，怕是會氣的從棺材里爬出來吧。

沈漫坐在馬車里回過神，輕嘆了口氣，沈小姐也是個可憐人。

以后的生活就我就替你好好活下去吧。

-

剛一踏進沈府，就有小廝來報，“大小姐，老爺有請”。

“曉得了。”

剛踏進正廳，就看見沈裕臉色陰沉的坐在正堂上，沈漫還沒開口。

就聽見沈裕一聲怒斥，“跪下?！?

沈漫還想著有話不能好好說，動不動就跪，她是沒想跪的。

結(jié)果身體比腦子快一步，噗通跪了下去。

沈漫：？

她能感受到從心底和骨子里傳來陣陣顫栗，是出于本能的恐懼。

沈漫明白了，是沈小姐對沈裕的害怕。

沈裕伸手敲了敲桌子，臉色很難看，語氣生硬，“我知道你不想嫁給太子，你做這一出戲就為了和我作對？給誰看？”

沈漫知道今天在秀場的事沈裕已經(jīng)知曉，這古代交通不行，消息傳的倒快。

“你別忘了你可是丞相府嫡長女，你丟臉，丟的是我的臉。”沈裕提高了聲音，沈漫能感受他在壓抑著怒火。

“爹，別生氣了，想來大姐姐也是不愿嫁于太子殿下的，才這么做的，你就別怪大姐姐了?！币粋€嬌柔的聲音響起。

沈漫這才看見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穿著丁香紫的衣裙，嬌俏淡雅，正是她二庶妹沈思琴。

“我曾經(jīng)見過太子殿下一面，也是人中龍鳳，能成為太子妃這樣的好福氣，姐姐怎么不珍惜呢。”

沈漫這會緩了過來，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沈思琴這話就有意思了，先是為她開脫又說她不知好歹不知道珍惜。

“你這么喜歡太子殿下你怎么不去嫁？”沈漫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

原沈小姐是個軟弱性子，沈漫卻不是。

“哦，我忘了，二妹妹是庶女，當(dāng)不了太子正妃?！彼ь^看了看沈思琴，聲音柔和，卻又十足囂張。

“你……你說什么？”沈思琴一直在意自己的身份，如今被沈漫挑明了說，惱羞成怒，尖叫起來。

“選太子妃是皇后娘娘決定的事，你怎么就這么確定我能當(dāng)上太子妃？二妹妹也可以替皇后娘娘做決定了？”沈漫作驚訝狀，不急不惱，緩慢道。

沈思琴之前仗著沈裕的寵愛，沒少明里暗里欺負沈小姐。

“怎么？現(xiàn)在你還學(xué)會頂嘴了是吧？你妹妹不也是為你好？”沈裕將桌子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你看看你，還沒有琴兒爭氣，還有臉提！”

“今日你就給我跪在這，好好反省。”

沈漫：？

不是，這沈丞相是什么奇葩？

這地這么涼，跪一夜怕是要感冒吧。

一抬頭瞥見沈思琴得意的嘴臉。

若是換了原沈小姐，恐怕就不知道怎么辦了。

但沈漫不是個好欺負的。

接著就見沈漫漆黑的瞳孔滴溜溜一轉(zhuǎn)，嘴一撇，突然哭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小就沒了娘，缺乏管教，給爹……給爹丟了人?！鄙蚵槌橐目拗?，一手抹著眼淚，淚珠一滴滴滾到地上。

沈漫這人有個特長，秒哭。

她小時候調(diào)皮，她爸要揍她，沈漫就經(jīng)常用這招。

加上骨子里沈小姐對沈裕的恐懼，沈漫眼淚來的快，哭的那叫一個真情實感。

“爹也不管我，我知道，我就是個沒用的，還不如死了算了，娘，女兒好苦啊。”

“嗚嗚嗚嗚嗚嗚……”

沈漫掩著面，小聲抽泣。

周圍有下人變了目光。

平常都知道沈小姐是個好欺負的，今日卻覺得也是個可憐的。

母親早逝，父親偏愛庶女。

況且這正妻死的還不明不白。

“你……”沈裕抬手指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手指抖了半天。

他一向注重名譽，眼下下人們各種各樣的眼色，惹怒了沈裕。

“行了，要哭滾回你的院子吧?！鄙蛟Ｒ凰κ郑鹕碜呷耍雭砜倸w對沈漫母親有幾分舊情或者愧疚。

沈思琴看著就這么算了，咬咬牙，對沈漫投了幾個幽怨的眼神。

沈漫擦了擦眼淚，抬眼朝她挑了挑眉。

“小姐，快起來。”阿芝趕忙將她扶起來。

“冷死了”沈漫趕緊站起來活動活動腳。

一路回到院子里，沈漫手腳才算稍微暖和了起來。

“小姐真可憐，老爺也偏心二小姐?！卑⒅テ财沧?，也低頭抹了抹眼淚。

阿芝從小就與沈漫一同長大，沈漫受了多少苦多少累也都看在眼里，一個空有名頭的嫡小姐。

“行了，我娘走得早，我倒是也沒有多難過?！鄙蚵焓置⒅サ念^。

“今天一天累死了，收拾收拾就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