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他膝蓋上的少女呼吸逐漸平穩，頭也不自覺的失去平衡向旁邊歪去。

馬車里熏香裊裊，有節奏的顛簸讓人不由困意頓生。

漣朝初時還細細打量了翎央的容貌，手指輕輕按揉。

但不知什么時候，他指尖用力減弱，也靠在車壁上沉沉睡了過去。

“咯噠咯噠——”

馬蹄聲一停，外面有人敲了敲車門，告知到了中間休息的驛站，問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漣朝從朦朧中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什么時候躺在了軟榻上，身上還搭了條小毯子。

而翎央已經不在車上了。

是她把自己放在榻上還蓋了被子嗎？

漣朝從來沒有見過翎央這樣的人。

以前這么覺得，現在更是這么覺得。

他在楚風館生活多年，見到過的慘狀不計其數，有些女人生性暴戾，在那種事情上更為如此。

他親眼見過一個年歲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被送進去，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皮肉都沒有完好的。

那女人不過是冷冷淡淡的甩下一袋銀子，就穿上衣服離開了。

而那個少年，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身體愈發虛弱，過了大約四五天，便香消玉殞。

漣朝曾想過自己說不準會有和他差不多的宿命。

但未曾想過現在這種活法。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對方真心重視了。

他甚至有些貪戀剛剛的溫寧閑適。

然后，漣朝撩開簾子，正好看到翎央扶了一把送東西的腳下不穩小侍人，還沖著人家笑了一下。

漣朝：“……”

看來是他想多了。

-

翎央他們所在的馬車還是很靠前的，再往前面幾個就是女皇的了。

女皇當真是很看重楚長傾，居然邀請她與自己同乘一車。

跟隨一起來的幾個男妃都有些嫉妒——

這一路可是溝通感情創造條件的好機會，但女皇卻選了一個女人陪自己一起？！

不過更多人還是感嘆，楚長傾不愧是陛下面前的紅人，看來回去之后該討好的還是少不了。

而翎央，她大概也能猜到兩人一車的緣由。

想到京塢即將發生的事情，她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容來。

此時，和她料想的差不多，楚長傾和女皇湊在一起，正討論與翎央有關的事情。

“剛剛收到了來自京塢的信件。”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女皇正端坐在上方，她長相算是上乘，雖然年歲已經不小，但眼中威嚴不減，鬢邊白發卻顯得更添幾分風韻，要知道這位夏帝在年輕時也是受到很多年輕公子喜愛的，當時還留下了幾段頗為風流的傳聞。

她此時正沉聲道：“楚愛卿，京塢那邊情況如何了？”

楚長傾已經把信件看完了，越看，她臉色變得越快。

這段時間她運氣一直不太好，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很顯然這份不好也延續到了現在。

“……回稟陛下。”楚長傾低下頭來，“京塢那邊……失敗了。”

“怎會如此？”女皇眉頭越發皺緊。

楚長傾又重新看了一遍信件，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這封信不長，下面的人告訴她沒在凌久家中找到那個玉璽，倒是他們搜查的過程中還找到了一張張小紙條。

上面寫著類似于“好久不見”等奇怪的話。

——就像是對方在和他們打招呼一樣。

幾個人感到不太舒服，便很快撤離了。

假玉璽制作工藝復雜，楚長傾也就那一個，現在再偽造也來不及，若是用其他玉件充當假玉璽，則又是顯得不夠分量。

朝中中立的大臣也不少，這些東西顯然無法說服她們。

那凌久……莫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想到蘇釉南無端的暴露，和信件上說的那些奇怪的紙條，楚長傾心底緩緩浮現了一個猜測。

“陛下……臣懷疑是，臣這邊出了叛徒。”

她聲音篤定。

也只有叛徒能夠解釋這一切，她做的很多事情都十分隱秘，若不是身邊人背叛，那凌久是不可能知道的。

“叛徒……”女皇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過了半晌，在楚長傾心里發慌時，女皇冷然道：“那就找個機會把身邊那些人換一遍吧。有一個背叛者出現，就會有兩個。”

楚長傾：“……是。”

楚長傾心底其實是不太愿意的，她本想找到叛徒殺雞儆猴，畢竟這些人是她韜光養晦多年親手培養的，而她現在還沒有明確的懷疑目標，都殺掉她其實有些心疼。

但當時這批人是她搭上女皇的投名狀，女皇對那些人了如指掌。

她想私下里保住一兩個還算好……只殺一兩個，估計是難了。

伴君如伴虎。

君王可以對你信任，也可以對你冷漠。

楚長傾咬著牙，最終還是同意了。

有女皇的信任在，也不愁再培養一批這樣的人。

她這樣安慰自己。

【氣運之子氣運下降三百二十二點，目前剩余氣運，三千五百二十點，氣運之子會遭受長段時間的霉運。】

方舟的匯報響在翎央腦中。

氣運值并不是氣運之子損失的大小，而更類似于對未來影響的大小。

看來楚長傾身邊的親信還算重要呢。

翎央彎唇笑了笑。

“大人是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嘛？”漣朝幫她倒了杯茶，溫度正好。

他看向翎央。

“是啊。”翎央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剛剛下車的時候看到了一匹狼，為了不引起狼王的忌憚，它居然主動把自己的獠牙拔下了。”

翎央歪歪頭：“你說好不好笑。”

漣朝：“……”

他先是微微一愣——他們走的是官道，哪來的狼？

不過他確實聰慧，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翎央說的并不是真正的狼，他也低笑了一聲。

“確實好笑。”他聲音還是帶著那種淡淡的清啞，“狼王忌憚的又不單單只是獠牙。”

翎央撐著頭笑，看著他的眼眸略顯深邃。

漣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話，或者是剛剛一瞬間的閑適讓他誤以為翎央已經是個全然值得信任的人，也或者是他內心深處的聲音告訴他翎央并不會傷害他……總之他那句話沒經過大腦就說了出來。

這顯然不符合一個花魁能說出來的話。

他低頭剛想補充，卻聽到翎央已經淡淡的轉移了話題：“嘖，也不知午時會在哪吃飯。”

“……”

這是過分明顯的偏袒和視而不見。

漣朝睫毛微微一顫，掩住了眸中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