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在莒剛結束應酬,站在門邊等司機開車過來。
掏出煙來,昏暗的門燈下,一縷幽藍色的火苗騰起。
男人的手肘被人從后面撞了一下,此時遠方的夜幕下突然乍起璀璨的煙火,五彩繽紛。
“對不起。”一聲綿軟的女聲帶著一絲顫抖在耳邊響起。
顧在莒側頭看過去,一襲水藍的身影頂著張熏然嫣紅的臉,以及那透著一絲慌亂的桃花眼,撞入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如墨雙瞳,激起一陣漣漪。
他下意識地攔住準備擦身而過的女孩,低沉的聲音道:“涼小姐,出什么事了?”
涼未晞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一身高定西裝的男人的面孔。
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時隔一周,再見到顧在莒會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情況下。
連日來,通過盛扶蘇的介紹,還有父親以前的朋友的引見,嘗試向其他豪門求助。
奈何自己的一腔孤勇,換來的卻是處處碰壁。有因不愿與涼天德對上而回絕的;有要求加碼的,不僅要她手中的股份,還要加上涼老爺子手中的股份為交換;最可氣的是今晚的梁氏二少。居然在飯桌上對她動手動腳,氣得她潑了對方一杯水,倉惶跑了出來,結果不小心撞到了顧在莒。
“顧先生,您的提議還有效嗎?”女孩一身襯衫配亞麻西裝長褲,顯著超出她年齡的干練沉穩。可是倒映著絢麗花火的眼底,卻有著一種豁出去的沖動和令人心悸的惶惑,其間沉浮著似有若無的幻滅前的空茫。倔強地仰起的臉龐蒼白中泛起緋紅,被貝齒緊咬的下唇蘊含著無望的脆弱,似乎夏夜里的一縷微風,那張年輕的面孔就會如墜落的煙花在眼前化成云煙消散。
這交織著不可思議的矛盾的面孔將顧在莒對她所有的印象全盤打亂,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覺意外,一種新的,想要安撫與呵護的奇異憐惜仿佛醞釀良久,這一刻在心底翻涌升騰。
“嗯。”男人緩緩點頭,凝視她的眼神看不出絲毫情緒。
涼未晞怔怔地看著他,顧在莒扶著她的手臂上了幻影的后座。
男人注意到女孩纖細的脖頸上有一道劃痕,蹙了蹙眉,從座椅中間的隔箱里拿出急救包,找了藥膏和創可貼出來。然后收起間隔,徑自擠了些藥膏在長指上,輕柔地涂在那道滲血的劃痕上。
顧在莒的側面輪廓很深,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薄唇勾勒出冷峻的線條,刀削斧鑿般硬朗的氣質卻會在破顏一笑時幻化成溫暖的陽光,這個成熟的男人渾身都充斥著讓人難以抵擋的強烈魅力。
女孩一直安安靜靜的,直到顧在莒給細小的傷口貼上創可貼,溫熱的手指擦過她的面頰,耳邊響起的聲音輕柔:“怎么這么不會照顧自己呢。”那溫和的責備攜帶著奇異的安撫效果砸在涼未晞上,激起一陣莫名的淚意。男人的手指撫上她的眼角,停頓了一下,手掌拂上她的背:“想哭?”涼未晞對哭泣這個動作早已生疏,這一刻,卻控制不住肆意奔涌的淚水,酣暢淋漓地灑在這本應陌生卻又覺得異常溫暖的懷抱里。
仿佛這四年來蓄積的淚水開了閥門,哭到后來她腦中缺氧癱軟地向后倒去。顧在莒摟在她背部的手臂收緊,阻止了這個動作。
待涼未晞醒轉來,發現自己靠坐在一間陌生的客廳的沙發上,胸前搭著毯子。
顧在莒放下手中的文件,拂了把她頰邊的碎發,輕聲解釋:“你情緒低落,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宜蘭豪庭,就把你帶回我平日的公寓。”
涼未晞低頭摟了摟自己的長發,一臉懊惱。
顧在莒看著眼前糾結的女人了然一笑,指著她身邊的衣服說:“你先沖涼。”
涼未晞胡亂拿起衣服,快步走進盥洗室。空曠寂靜的浴室里回蕩著潺潺流水聲,醉意逐漸消散。大幅玻璃鏡里映出的女人,柔媚的面孔退去熱潮,重新被蒼白占據。涼未晞煩躁地捂住臉,自己怎么這么沒用,竟然在幾乎算是陌生人的顧在莒面前哭得睡過去?她靜坐了一會,甩甩頭擦干身子。翻開顧在莒給的衣服一看,是條全新的長袖睡裙,還有內衣褲。套上衣服,來都來了,想也沒用,涼未晞收拾心情開門出去。
顧在莒也換掉了正裝,穿著套鉛灰色休閑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顧在莒這個人對灰色情有獨鐘,除了正裝喜歡厚重的黑,其他休閑服都以灰色為主,跟他的人一樣涵義復雜、難以分辨。
長至腳踝的紅色絲質睡裙,墜感極強,勾勒出了女人玲瓏嬌小卻凹凸有致的身型。男人不由呼吸一窒,扭頭清了清嗓子,溫淡道:“衣服是讓時秘書送過來的,還合身吧?”
涼未晞松了一口氣,難怪內衣的尺寸都這么剛好,還以為這個男人眼光這么毒呢,原來是時秘書的功勞。于是乖乖地點頭:“嗯,很好。幫我謝謝時秘書。”把要將衣服錢轉給他這句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壓下了。這個男人哪會在乎那么點錢,特意跟他提的話,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從暮色門口的那個問句,以及顧在莒的那聲應答以來,對于兩人的交易涼未晞便失去了主導權。她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爺爺的病還是需要信得過的人看著才好,而魏伯能力有限,總有他看顧不過來的地方。父母車禍的背后是否存在人為,如何討回公道,于如今的涼未晞來說,都是難題。原以為自己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還有涼氏藥業的銷售渠道會是很好的籌碼,可還是自己天真了。而顧在莒開出的條件,她怕那是一個萬丈深淵。身份不對等的婚姻,不可能會幸福,她不想賭。
女人坐在沙發另一端,腰背挺直,一把長發被扎成丸子頭露出飽滿的額頭,線條柔美的側顏和纖細的天鵝頸。撲閃的長睫反映出不安的情緒都落在男人的眼中。
顧在莒起身走到女人面前,彎腰勾起她的下巴,柔聲道:“你的問題,我都會為你解決。你放心做我的女朋友就好。”看著女人蹙起的眉頭,不動聲色地勾唇,補了一句,“至少幫我過了家母逼婚這一關。”
男人的聲音太過蠱惑動聽,女人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張顛倒眾生的面龐,心中惶惑,對于接下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極為不安。
顧在莒的手穿過涼未晞腿彎,把她橫抱起來:“好了,該睡了。”
從客廳到臥室的距離并不遠,十幾步的過程卻象懸疑電影中的慢鏡頭,涼未晞忐忑而恍惚,她緊閉著眼簾,感覺自己被小心地放在床褥上,身上覆上了薄薄的冷氣被,被子直拉到她的脖子上。男人退開,關了臥室的燈向外走。
“為什么?”涼未晞在黑暗里張開眼睛,看向門口修長的剪影。
“不要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做任何決定,先睡吧。”門輕輕關上了。
涼未晞躺在滿室岑寂的黑暗里,疑惑而安心,倦意漸漸襲來。
客廳里,顧在莒接到了沈特助的匯報:“顧總,已經把梁二少得罪顧總的人之事告知梁總,梁總承諾會對他動家法保證他三天下不了床,并且禁足娛樂場所一個月。”
“嗯。你去安排一下,把涼褚機從人民醫院轉到平和醫院來。把那邊的所有病例,用藥都帶過來,入院前做個周密的檢查。”
“是,顧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