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我大力敲著門，不一會兒，門應聲而開。

“江公子？”

“什么？你找錯地了，我姓葉。”

“蓮辰派我來找你。”

我掏出兜里的發絲，開門的男人一眼入迷。

*

最后我還是找到了江公子，就在揚州城，根據七公主給的情報。

“蓮辰現在怎么樣了？”

江公子請我進門，迫不及待地問我有關蓮辰的事情。

我說：“她應該快要死了。”

江公子說：“我知道，是我害了她。”

“小兄弟，你也是長生族人吧。”

江公子叼起一根煙，青霧飄升籠罩著他的臉龐。江公子這深沉的樣子震懾了我。

我才看清，江公子生得俊俏，和蓮辰在一起的話，絕頂的郎才女貌。

“蓮辰讓我取你一絲頭發，把你的和她的燒在一起。”

“應該，是我欠她的，也是欠我自己的。”江公子聽后，二話不說剪下自己的一縷發絲交給了我。

兩縷發絲徐徐燃燒，江公子的是白色的，蓮辰的是黑色的。

一白一黑在火中交織，如同太極陰陽交融，又似兩人在生命的盡頭相碰，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擁抱對方。

*

“其實，一開始我對蓮辰的愛是裝的。”江公子掐滅了煙，示意我坐下來，聽他慢慢地講。

江公子口訴：

“你也知道，落火將至。除了長生族人，其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對自己的人生擺爛。但總有人不服，總有人覬覦長生族人不死，不服天命不公，不服命運爛得如此干脆。”

“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全名叫江喚之，那年才十七歲！還沒來得及看看這世界，就有人告訴我：‘別努力了，沒用的，你活不過四十的，落火之下，生息絕跡’。”

“于是有一段時間，我實屬消沉，生活被注定的早亡抹殺了希望。直到…我發現了長生族人的秘密。”

“長生族的高等血統可以通過淚水轉移。當一名長生族人因為真愛而落下第一滴眼淚之后，他便失去了他的高等血統，失去了不死之身和高等的容貌與體魄。而飲下那第一滴淚的普通人則可以獲得失主的長生族血統。”

“當我找到蓮辰的那一刻，我的生活就重新燃起了希望。不是因為愛，而是看到了活下去的機會。”

“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為了打動蓮辰，我孜孜不倦的求愛。為了她我學會了古琴、象棋、書法、寫生。”

“我都沒有發現，當我為了蓮辰而用力生活的時候，我的人生已然綻放。曾經我所失去的信心與希望都因蓮辰的存在而復蘇。”

“我都沒有發現，我真的愛上了蓮辰！那時的我，卻已經被欲望遮蔽了雙眼。”

“我想我最終還是打動了她的，我看的出來。”

“我上山習武是假，和師妹結婚更是假。那演的一切，都是為了刺激蓮辰，讓她因為愛我而落淚。”

“婚宴上，我遠遠地就看到了她，她真的哭了，我很是心痛。”

“但晚上我還去偷了我送給他的方巾，那張有著長生族人淚水的方巾。”

“現在我長生不死了。但是我活著，真不如以前開心。我再不敢去見她，我羞愧不已。可我現在是真的愛她，每一天都夢見但不能面見。我坐在這間屋子里，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看著江公子痛苦的表情，我插了一句嘴：

“那干嘛不去找她，你告訴她這一切，然后你自己再哭出一滴淚，把血統還給她不就行了。她會原諒你的。”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事，讓她知道她花了十年愛上的江公子其實是這樣的人……太殘忍了。”

“好吧。”我說，“蓮辰告訴我，下半輩子，她會去青州，找一艘小船飄在海上安安靜靜地度過晚年，去不去找她，你自己決定吧。”

“嗯。小兄弟，你作為…前長生族人，也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江公子說。

我震驚，江公子怎么知道我曾經是長生族人，又怎么看出我已經失去了長生族血統？

江公子坐在那里對著我笑，我也就無欲再去問那么多了。

“好啊，我的故事很簡單。”

花了十幾分鐘，我把我是怎么遇到七公主，又是怎么愛上七公主，然后又是怎么被她騙出眼淚的過程，八九不離十的講了一遍。

江公子聽后大笑，說咱倆還真是一對呢，我騙人、你被騙。

我無奈陪笑。

“行了，蓮辰交代的事情我辦完了，我也該走了。”我對江公子告別。

“嗯。小兄弟，這個你拿著，江湖相逢一場，留個念想。”

江公子掏出一個銅幣遞給我，上面精致地刻著江公子自己英俊的臉龐。

*

最后，江公子還是決定要去找蓮辰，他一把大火燒掉了自己親手建立的茅草屋，一人一刀，踏水北去。

*

我又見到了七公主，是我托人寫信到卿府約七公主見面，但我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這串手鏈送給你，這是我這些年走遍揚州城的每一個角落找到的最漂亮的玉石的集合。七公主，你還記得嘛，我當初問你為什么不戴王軼送的鏈子時，你說如果是我送的，你一定戴，對嗎？”

我卑微地掏出一串精致的手鏈，遞到七公主眼前。

“你還挺可愛的，你也知道我以前說的做的都是假的吧。殺我的人是我自己請的，我身體也不弱，也不是什么只會無賴耍脾氣的公主。”

七公嘴上說著，卻收下了我的手鏈，拿在手里。

七公主又說：“你是個可憐人。溫達。”

“你也知道落火將至，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死。以前，我是揚州城城主的小女兒，沒有哥哥們的才華，也沒有姐姐們的美貌。我這默默無名的生命必然會在三十六歲的那年嘎然終止。”

“可我不愿意就這樣來這個世界走個過場。所以我開始作、我開始鬧脾氣，我假裝體弱多病，我悄咪咪地雇刺客殺自己但別真的殺死自己。為的就是讓天下人知道這揚州城有一個七公主。”

“事實證明，這法子也確實有效，京城的皇子竟大老遠的跑來提親。其實吧，王軼并不是我說的那樣不好，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歡我。我也對不起王軼，是我殺了他。”

“你出現了之后，有人告訴我你是長生族人，也告訴了我有一個計劃可以奪取你的高等血統、不死之身。于是我就打了你的壞算盤。”

“我答應你見這一面，只是我想和你說聲，對不起。我欺騙了你這么多年的感情。”

我沉默良久，吭了一句：“嗯，再見。”

*

我離開了揚州，回到了我記憶里最初的地方——老頭的墳墓邊。

我躺在老頭的墓碑旁，我覺得好累，想睡一覺。

我做夢了，夢到一只野狗和我搶食，一開始我力大無窮，幾番壓制性進攻把野狗打得滿地找牙，漸漸地我沒了力氣，野狗一嘴咬住了我的脖子，無論我怎么樣都無法擺脫它的獠牙。

*

七公主坐在秋千上蕩啊蕩。

她戴上了我給她的手鏈，她把手舉起來，把珠子放在陽光下看。

珠子一顆顆的，真的很美。

七公主猛然鼻子一酸，有點想哭，她努力克制，告訴自己不能哭。但是思緒卻克制不住。

她不是真的體弱多病，但是她真有過感冒發燒、有過難受不開心，那些時候，是我陪著她，照顧她。

她不是真的有人暗殺，但是她確實遇到過危險，當恐懼在內心炸開，是我第一時間沖到她身邊，告訴她別怕，我在。

她不是真的愛鬧脾氣愛做作，但是有個人從來不會嫌她吵嫌她煩，那個人是我，是我這名傻傻的“聽雨軒旁的護衛”。

七公主才發覺，曾經我長久而真誠的陪伴，陪伴她度過了那絕望如死水的十七八歲。

七公主真的有努力克制自己的淚水，但是無濟于事。

看著手鏈上的珠子，七公主先前為了“不死之身”所做的一切，全都在她淚水如潮奔涌之下，打了水漂。

思念上頭，欲望被凈化。

她想去找我。可她知道，已經晚了。

*

落火，如約而至。

*

青州城里，江公子沒有找到她的蓮辰。他望著火辣辣的天空，眼角滑落一滴淚珠。

“蓮辰，對不起，可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江公子自言自語道，他瞇著濕潤了的眼，自嘲地發出了笑聲。

*

終是隕石滾滾從天而降，焚盡了世間一切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