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爺家住在南山村與王家莊只隔著一座小山包,出了村口是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我雖極力小心可自行車在行駛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還是“叮鈴當啷”直響,堅硬的座椅頻繁而劇烈的撞擊著我的屁股,直讓我有種莫名的沖動。
我只好抬起屁股,微弓著身子,像個大蝦一樣騎著自行車前行,同時后悔真不該騎自行車出來。
從王家莊到南山村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步行穿山過河,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鐘,一條是繞山走大路需要半個多小時。
所謂大路也只不過是人經常走路稍微寬一點的山路,走不了汽車和拖拉機,只能是摩托和自行車。
我悶頭蹬著自行車趕路,路上一個人也遇不見,四下張望也看不見一點亮光。
天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霧了,白蒙蒙地霧氣和夜色混在一起顯得飄渺而神秘。除了身下的自行車還在痛苦的“呻吟”外,四周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嗷咕,嗷咕……
我正專心騎車,忽然身后傳來了兩聲夜貓子的叫聲。
夜貓子也就是貓頭鷹,在我這山旮旯里晚上經常會聽到夜貓子叫,不過剛剛兩聲夜貓子叫和平時聽到叫聲有些不同。
平時聽到的叫聲有點像嬰兒的哭,聲音很大很急促,但今天聽到的叫聲不僅聲音不大,反而還拉著長音,不像嬰兒哭反而像小孩兒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夜貓子笑?
在我們這山溝里有種說法叫“夜貓子笑閻王叫”。如果夜貓子笑,就意味著要死人了。也正是因為這種說法,貓頭鷹也叫報喪鳥和追魂鳥。
嗷咕,嗷咕……
夜貓子的叫聲又從背后傳來,我嚇得趕緊回頭瞧,就看到身后霧蒙蒙的空中有兩個飛鳥。
我忽然想到幾年前村里石頭他爹是上吊死的,聽說他爹上吊前夜貓子在他家院子里叫了四個晚上,第五天下午四點多他爸就莫名其妙的上吊了死了。村里人都說,石頭他爹是被夜貓子笑死的。
雖然我不認為夜貓子能把人給笑死 ,但此時心臟也不免突突直跳,畢竟夜貓子的笑聲實在是太滲人了。
我嚇得腳下加快了速度,拼命的蹬著自行車。但可惡的夜貓子好像故意和我較勁,追魂一樣緊緊跟在我的身后。
嗷咕,嗷咕……
轉過一個路口,夜貓子毛骨悚然的笑聲終于消失了。同時南山村也出現在了視野里,零星的燈光在霧氣蒙蒙地夜色里若隱若現。
我長出一口氣,抬手擦了把頭上的汗。
可就在這時忽然一個黑影迎面向我飛來,我下意識的把頭一偏,那黑影帶著風我耳邊“嗷”一聲飛了過去。
我嚇得頭發都炸了,驚慌之下自行車軋在了石頭上“咯噔”一聲把我整個人都顛了起來,我暗叫一聲不好,車把也失去了方向,連人帶車翻進了路邊的溝里。
溝雖然不深卻把我摔得不輕,一屁股坐在了一塊石頭上,正硌在了尾巴骨上。
我瞬間疼得渾身冒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
在溝里坐了好一會,我才忍著疼把自行車從溝里拉出來,想繼續騎著趕路,卻發現自行車不僅鏈條斷了,腳蹬子也掉了。
無奈我只好推著自行車,一瘸一拐的繼續往南山村走。
推著自行車到了我姥爺家,我姥爺正在給我大舅和舅媽開家庭會議。
我姥爺見到我來了,高興的從床頭上跳了下來,發現我臉上有傷,心疼的問我是咋弄的。
我說不小心摔了一跤,沒有大礙。
我姥爺從小就喜歡我,特別是我大舅媽連生三個閨女后,更是待見的我不得了,家里只要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我留著。
相對于我姥爺對我的關心,我大舅和舅媽對我就冷淡多了,跟我欠他們錢似的對我愛答不理。
我殷切的給我大舅遞過去一根黃鶴樓,我大舅接過煙看了一眼,就夾在了耳朵上,然后掏出軟中華遞給我一支,說:“抽這個。”
我這人好面子,平時在外面只抽五六塊錢的煙,這次回家特意買了幾盒好煙撐門面,可現在卻被大舅嫌棄讓我多少有點尷尬,我笑著說:“還是大舅的煙好,那我就點一根。”
我接過煙點上,我舅媽便白了我一眼,小聲嘀咕說:“小小年紀就抽煙,也不學點好。”
我假裝沒聽見問我姥爺,二舅要遷墳有沒有啥需要我幫忙的。我姥爺笑著夸我懂事,說啥也不用我幫忙,到時來參加我二舅的喪禮就行。
我姥爺關心完了我的近況,繼續跟我大舅一家開家庭會議。他們說的正是我二舅重新辦喪禮的事。
從他們的交談中聽得出來,我大舅和舅媽并不同意給我二舅重新辦喪事,一是怕別人笑話,二是花這種錢沒意義。
但我姥爺不這么認為,他覺得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可以讓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老楊家已經今非昔比,財大氣粗了。
我姥爺現在是“窮人乍富挺胸疊肚”,手里又握著財權,所以不管我大舅和舅媽怎么反對,我姥爺是鐵了心要給二舅重新辦場風光的喪禮。
說完我二舅重新辦喪禮的事,我舅媽又說:“爹,給老二辦喪禮的事我們同意,但給老二過繼的事我覺得沒必要。”
聽到“過繼”兩字,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在農村“過繼”這種事很常見,簡單的說就是自己沒有兒子,從把別人的兒子過繼過來維持家里的香火。不過這種過繼,大多數只會在有血緣關系的親戚之間進行。
比如,家族中兄弟兩個,哥哥家沒兒子,弟弟家有兩個兒子,只要雙方同意,弟弟就可以把自己的一個兒子過繼給哥哥。
同理,姐弟倆之間兒子也是可以過繼的。
當初我奶奶就是怕我姥爺把我給“過繼”走,所以兩家才斷絕關系多年不走的。
難道我姥爺又在打我的主意?
但很快我又否定了這種可能,因為把我過繼給我二叔,別說我奶奶不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聽說我舅媽家弟弟妹妹倒是不少,可能是從她親戚家中過繼兒子,不過褲衩臉說,我二舅兒媳婦要過80歲大壽,關于這一點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或者說,怎么想都覺得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我暗自腹誹時,我姥爺“砰”的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大聲說:“老大媳婦你啥意思啊。不想讓老二入祖墳是不是!”
我舅媽忙說:“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姥爺打斷舅媽的話,說:“啥意思也不行!老二這輩子苦啊,活著的時候不知道女人是個啥滋味,死后因為沒結婚又不能入祖墳。他可憐啊。老大,我給你說,昨天晚上我還夢到你兄弟了,你知道你兄弟對我說啥么,他說想回家,他說外面冷,還老受別人欺負。咱家現在有錢了,既然有這個條件了,把老二接回家不行嗎?”
說完,我姥爺眼里就泛出了淚花。
這本是我姥爺對我二舅思念愧疚之言,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覺得全身有些不自在。
那種感覺怎么說呢,就好像有人在窗戶外面聽墻根,而聽墻根的就是我二舅。
我情不自禁的往窗戶那邊看,窗外沒有任何動靜,但我依然覺得我二舅在窗戶外面,而且他還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沖著嘿嘿傻笑。
大舅使勁抽了口煙,說:“爹,我媳婦的意思是,過繼一個兒子就行了。沒必要搞那么多花樣,非要弄啥兒女雙全,那得花多少錢啊。”
我心頭一動,好家伙!
我姥爺居然要給我二舅過繼兩個后代,而且還是一兒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