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你還沒到學校嗎？”

一節空冷的末班地鐵里，電話傳出的聲音格外清晰。

兩個身影對面而立，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哎，你聽說了嗎，咱學院的萌神坐上樂天成的新帕加尼Huayra了，校門口好多人看到呢。”

“關我毛事?！?

如果不是被一柄發寒的刀刃抵著脖子，鄭好或許還能跟好舍友八卦一番，順帶吐槽一下二人的屌絲人生。

但現在車廂里除了他最喜歡虛擬歌姬的投影，就只剩下面前這位拿著兇器的小蘿（劃掉）姑娘了。

“你當初不是和萌神安雨欣在一個地方打工還傳出緋聞來著，怎么，不關注？”

“自己都說是緋聞了還要我說明理由？”

鄭好心想：假如有個穿巫女服的人拿刀抵著你的脖子，并且還是多年前被你害死的青梅竹馬，你恐怕要重新認知什么才是需要關注的事。

“好吧，你趕緊回來吧，我現在黃金晉級賽了，還等著你帶我渡劫呢。”

說著，舍友向俞就要掛斷電話，鄭好明顯感覺脖子上的刀刃緊了一分。

“哎哎哎，我突然想起來晉級賽還有一些事情要囑咐你?！?

“你不早說，這局開了，我不能坑隊友啊。

等會吧，要打一級團，看老子捅他個人仰馬翻。

嘟嘟嘟……”

瞬間，鄭好覺得自己人如其名的人生要結束了。

就在這個火車正好晚點，地鐵正好末班，車廂正好沒人，青梅竹馬正好出現的日子里。

“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敘敘舊?！?

鄭好擠出一絲笑容，但面對他的仿佛是一尊冰冷無情的機器。

“砰！”

毫無征兆地，鄭好身后發生了爆炸。

他感覺自己先是被一股怪力拉離了位置，然后強大的推力讓他飛了起來。

“睦月！”

就像是應激反應一般，他喊出了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少女的神情微微一動，心中什么仿佛被觸動了一下。

鄭好緊緊抓住那只光滑的、白皙的、曾經救過自己、今天又救了自己的小手，像是彌補上次沒有抓住的遺憾。

二人在爆炸的沖擊波下倒飛出去。

一道道黑影從地鐵被炸開的破洞處瘋狂涌入，落到地上凝成一個個人形。

“消滅、消滅……”

黑影如子彈般隨著黑影人的低嘶蜂擁而至。

鄭好和少女還沒穩住身形就躍入下一節車廂，向列車的車頭跑去。

“你……剛才……叫我……什么？”

少女生澀地說著話。

“你不記得了？”

雖然很不現實，鄭好也不是特別確定，但這名少女確實和他的青梅竹馬一模一樣。

十年過去了，一點都未曾改變。

他們很快到達了第一節車廂，巧的是列車已經到站，車門即將打開。

鄭好拉著少女要逃離這列詭異的地鐵，但少女站在車門前一步不想前進。

“你不跟我走嗎？”

“不，我還有使命需要完成。”

氣氛在這一刻凝滯，但時間不會停止。

鄭好感覺那只柔軟的手在漸漸抽離，地鐵響起警鈴分割開車內外的聯系。

黑色的影子裹挾著啟動的列車急速掠向孤獨的少女。

在少女大大的瞳眸中，鄭好看到了疑惑。

隨著第一節車廂的遠去，鄭好好像又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少女。

從那次和睦月分離之后，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從他的體內分離了出來。

他時常想要填補起那塊空虛，但他永遠也找不到人生的意義。

他開始沉迷于虛擬世界中麻痹自己，漸漸地除了游戲技術他變得一無所有，于是做起了小代。

也因此他的正好，變成了期末正好59分和正好找不到女朋友。

這樣繼續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在漫展上看到一個孤獨的可人女孩，當時沒有上去搭話，這輩子回想過去都是遺憾。

況且。

關于她的夢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虛無。

關于她的夢已經結束過很多次了，但這一次它可以不這么快結束。

鄭好感覺神就像在和他玩一場游戲，現在兩個選項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一念至此。

鄭好跳進列車被炸開的那個洞，向第一節車廂狂奔而去。

不時便看到少女倒在黑影的糾纏中，掙扎著無法起身，鞋子已被踢掉露出了穿著白襪的小腳。

“睦月?！?

鄭好繼續向前奔去，結果一頭栽進黑影堆里，就像栽進了石油里。

這些黑色膠體像具有靈性般，開始瘋狂穿插鄭好的身體。

鮮血從身體破開的洞口無止境地涌出來，和黑色融為一體。

痛楚，或者說已經麻木。

鄭好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感覺，跌跌撞撞地走向少女。

少女再次舉起手中的匕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她此刻還把殺掉鄭好作為第一目標。

她的手被黑影攔下，鄭好終于來到少女的面前。

他用力撥開少女身上黑影，令他驚喜的是，當他的手接觸到黑影，黑影就會凝固，像是失去了活性。

鄭好瘋狂地揭開那些黑影，露出了碎裂的、紅白相間的巫女服。

而黑影開始涌向鄭好，漸漸地就要將他吞噬。

已經沒有力氣了，失血過多的鄭好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再也站不住了，他的全身已經蓋滿了黑色，和鮮亮的巫女服少女仿佛隔絕了一個世界。

他的手還凝滯在半空中，像是要觸摸少女的模樣。

少女的瞳眸像是被突然點亮了。

她握住鄭好的手，將他湊上自己的臉頰。

“你就是神大人選中的人嗎？”

鄭好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懵，或者說因為失血過多產生了幻覺？

神？選中？

本來抱著必死信念的他求生都是一種奢望。

柔軟，非常柔軟。

在手觸摸到少女的一剎那，無盡的光充斥了他模糊的視野。

黑影從鄭好的身上急速褪去，黑暗再次彌漫了他的眼簾。

……

……

“所以說你還是不肯交出鑰匙是嗎？”

“這是神大人交給我的使命?！?

最先恢復的是聽覺，兩個人的對話傳入鄭好的耳朵。

柔軟，更加柔軟。

如果知道是哪個品牌的話，鄭好一定要去買一個這樣的枕頭。

“呦，看這是誰醒來了。”一個渾濁的男聲似乎是在說他。

漸漸地能看清一點東西，鄭好猛地爬了起來，身上竟都已恢復如初。

如果不是隱隱約約看到微微隆起的巫女服，他大概還猜不出這就是傳說中少女的膝枕。

“一個不在計劃內、莫名闖入的、似乎是神使的目標、但卻給了她力量、讓這位本該死去的少女依舊能坐在這里和我談條件的歐拉歐拉……”

正在用空洞的嗓音說著奇怪句式的男子，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老式西裝。

看不出多大年歲，因為在他高高的禮帽下，只有一點點黑色。像是空間缺失了一塊，像是黑洞的一角。

“所以說你叫什么名字。”

“你都是這么來形容人的嗎?！编嵑没氐健?

“哈哈，畢竟你讓我謀劃了幾百年的計劃在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

但我不怪你，也不怪機緣巧合。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力量，我對你很感興趣，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盟友?！?

“盟友？你覺得我會和一個謀劃了幾百年卻會被一個毫不知情者撞破的人成為盟友？”

鄭好的意識已經徹底清醒，他看到周圍如同黑幕布滿繁星，而他們就憑空站在這不現實的“太空”中。

“是啊，這不可能是巧合。我謀劃了幾百年，他應該也一樣?！?

“他？”

黑衣人搖了搖頭，似是有什么欲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簡單來說，那位小姑娘要開啟一場游戲，最后的勝出者就會成為神。”

黑衣人揚了揚頭，更多的黑色空洞和宇宙融為一體。

“神，字面意思，無所不能。”

神秘男子特意頓了頓，像是在享受鄭好現在的反應。

但鄭好卻好像是回憶起什么的神情，于是繼續說道：

“這樣的力量太讓人瘋狂了，但我們無法保證什么樣的人會得到它?！?

“所以不如把它交給你，或者說你們？”

鄭好面前的男子拉了拉帽檐，作為默認。

“那么你們得到它又要做什么。”鄭好問道。

如果沒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很難想象有什么能讓一群人聚集起來。

“光榮的進化。”

黑衣人吐出了一個熟悉又陌生，著實讓人無語的短句。

“你不覺得人類作為最高級的靈長類，卻依然是自然的附屬品嗎。

求生的本能、求偶的本能、繁衍的本能……所有為自然的付出都讓人成為犧牲品。

人，應該變得更加高級?！?

鄭好揉了揉腦門，覺得頭疼。

他就覺得自己的拖延癥挺耽誤事的，要革除七大罪，是這個意思嗎，但現在問題的關鍵應該不在這里。

“所以你為什么要殺她。”

“很簡單，殺了神使，奪得鑰匙，我們來握得游戲的主動權，神座自然是我們的?！?

“無辜的犧牲也可以稱得上是進化嗎？”

鄭好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睦月，唯獨她，是不能犧牲的存在。

“無辜？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她的手上。”

黑衣人上前一步，鄭好自覺站在少女的前面。

“我不知道其他人會怎樣，但她的犧牲，我絕不允許?！?

氣氛在這里一刻凝滯。

很久以前，鄭好就錯失了那位少女，因而悔恨多年。

今天他也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遺憾而再次登上那輛列車。

如果這時候僅憑黑衣人的幾句話就讓他選擇放棄，顯然是不太可能。

“很可惜，你選錯了，因而錯過了人類歷史上最光榮的進化?！?

黑衣人怔了怔，似是有所明悟。

“是了，有因果。

果然他這幾百年也沒閑著，但我很好奇，就憑你們，能做到如何。”

突然，黑衣人面部的黑洞無限擴大。

強大的吸力把二人拉向虛無。

睦月抓住鄭好的手，光芒綻放之處，他們站穩了腳跟。

但突然，在睦月的影子下，一只手洞穿了她的身體。

“睦月！”

鄭好抱住她的身體，嬌小、柔弱，少女獨有的氣味混雜著腥甜喚醒了他的嗅覺。

“哈哈哈，這么脆弱的、單薄的、虛弱的神使是我沒想到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放棄掙扎，讓自己獲得解脫嗎？”

黑影急掠而來，鄭好驟然轉身，將自己隔在兩人中間。

因為失去過一次，因為有過失去一次的痛苦，因為不想今后的生活再背負同樣的痛苦。

即使沒有以后也無所謂了。

黑影襲來，巨大的勢能輕易就能將二人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