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迫于北司宸的威壓，不得不踮起腳去夠那些紅綢，她涂著丹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面上卻擠出一絲僵硬笑意：“王爺說的是，妾身這就親自為王妃收拾干凈。“她轉頭剜了周媽媽一眼：“還杵著作甚？把這些晦氣東西都給我拆了！“

紅綢簌簌落地時，墨卿歌分明看見蘇幕鬢邊金步搖在劇烈顫抖。北司宸負手立在院中玉蘭樹下，玄色蟒袍映著滿地殘紅，突然抬腳碾碎半朵凋落的玉蘭：“聽聞蘇夫人最善調教舞姬，不如請這位媽媽演示演示——跪著拆紅綢的舞姿可好看？“

周媽媽肥胖身軀瞬間癱軟如泥，十幾個侍衛已魚貫而入。墨卿歌指尖輕撫鞭上倒刺，忽覺腕間一涼——北司宸不知何時貼近身側，正用沾著玉蘭香氣的絹帕替她擦拭血跡。

“王妃的手該用來執鳳印，豈能沾這些腌臜東西？“他聲音輕得像情人私語，墨卿歌卻瞥見他袖中寒光微閃。果然下一瞬，周媽媽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風院——三枚透骨釘精準釘入她膝彎，鮮血順著青磚紋路蜿蜒成詭異的喜字。

蘇幕精心描畫的柳葉眉劇烈跳動：“王爺這是......“

“本王最見不得狗仗人勢。“北司宸漫不經心把玩著墨卿歌腰間玉佩，“聽聞墨府后廚新進了批西域辣椒，不如請周媽媽去灶臺跪著掌勺？若能讓王妃用膳時展顏一笑，本王便饒她這條賤命。“

墨卿歌突然嗅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火油味，抬眼正見二小姐墨琉仙提著喜服裙擺跨進院門。少女鬢間九鸞銜珠冠晃得人眼花，手中卻攥著半截未燃盡的火折子。

紅綢被北司宸碾碎的第三日，墨琉仙偷偷打探消息，在護國寺攔住了翊王車駕。少女穿著煙霞色齊胸襦裙，腰間綴滿能催情的西域鈴蘭香囊，偏頭時露出脖頸處與墨卿歌一模一樣的朱砂痣。

“聽聞王爺善調龍腦香。“她將鎏金香爐捧到北司宸眼前，爐中青煙突然化作赤色，“就像之前您教姐姐配的......“

話音未落，北司宸廣袖翻卷間已掐住她喉嚨。香爐砰然墜地，滾出三顆浸著鶴頂紅的相思豆。

“二小姐可知本王最恨贗品？“他指尖擦過那顆朱砂痣，殷紅胭脂瞬間在雪帕上暈開，“來人，把二小姐丟去太醫院。“

當夜墨府后巷運出十二桶泛著藥渣的浴湯，墨琉仙渾身潰爛蜷縮在婚床上，直到大婚前夜才勉強能穿上嫁衣。

紅燭高燃時，君弧席握著墨琉仙的手在龍鳳帖上劃出血誓：“縱使山河傾覆，本王定以骨血護卿周全。“他腕間金絲護甲閃過寒光——那特制的夾層早將刀刃換成雞血囊，傷口不過是畫皮戲法。

“吉時到——“

禮官突然噤聲。墨琉仙在跨火盆時忽然干嘔，九鸞冠上東珠噼里啪啦砸進炭火。太醫院正診出喜脈的瞬間，君弧席的劍已抵住老太醫咽喉：“王妃憂思成疾，院正可要看仔細了。“

“是的，！“皇帝儀仗撞開喜門，明黃靴底碾碎滿地珍珠，“墨家女兒最是貞靜，今日大喜金銀珠寶也沒意思那就傳旨——封二小姐為清平縣主，賜南海珊瑚床。“

北司宸在廊下輕笑出聲，指尖銀針正挑著從墨琉仙香囊里取的西域情蠱。檐角銅鈴輕響，暗衛捧來密報：榮王昨夜秘會的人牙子，此刻正在亂葬崗翻找適齡孕婦的尸體，為的就是掩蓋墨琉仙未婚先孕的事實。

梆子敲過三更，墨卿歌望著案頭跳動的燭火。

“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北司宸默默地從窗外翻進來，自覺坐到桌子旁，看著躺在床上假寐的人兒，想著什么時候才能和他躺在一張床上啊。墨卿歌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也清楚的知道有人在看著自己。干脆立馬翻身起床，不再裝睡。

“你對皇上封墨琉仙做縣主這件事怎么看”墨卿歌起身給北司宸倒了杯隔夜茶水，北司宸看都沒看就接了過去喝了一口，瞬間皺眉。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北司宸望著茶盞中沉底的茶梗，喉結滾動兩下才咽下那口苦澀的隔夜茶。窗外雨絲斜打進半開的支摘窗，在他玄色衣襟上洇出幾點深痕。

“墨琉仙的生辰是庚寅年三月初七。”他突然開口，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的裂璺，“那年春獵，陛下在圍場飲了鹿血酒。”

墨卿歌整理寢衣的手頓了頓，素白綢帶從指間滑落。她想起祠堂供奉的族譜，二妹妹的生辰分明記作庚寅年臘月廿三。

“先皇后薨逝于庚寅年二月。”北司宸從懷中掏出個褪色的香囊，暗金龍紋已磨得發白，“這是當年隨駕內侍從圍場撿回的，里面裝著墨家旁支庶女的名帖。”

雨聲忽然急促起來，砸在青石階上如撒豆般作響。墨卿歌望著香囊上歪歪扭扭的“蕓”字，記起族中確有位早夭的蕓姑姑——據說是突發急病，棺槨連夜從角門抬出，連族譜都未錄入。

“那夜當值的羽林衛全數調往南疆，次年春折了七成在瘴氣里。”北司宸將香囊推過案幾，燭光映出內襯暗褐色的陳年血漬，“墨家連夜將旁支女兒記作嫡系，對外宣稱是臘月早產。”

墨卿歌指尖發涼，抓皺了賬冊的麻紙。她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那疊往南疆運送藥材的舊賬，落款年月恰是庚寅年深秋。

“陛下這些年暗中補償，墨家卻始終裝聾作啞。”北司宸突然冷笑，“直到上月太后翻出先皇后脈案，發現當年落胎的胎兒月份對不上。”

更漏聲混著雨聲淌進來，墨卿歌望著被雨水泡脹的窗紙，忽然明白為何墨琉仙的嫁妝單上會有御賜的九鸞金簪——那本該是公主及笄禮的規制。

“所以這縣主之位...”她嗓子發緊。

“是遮羞布。”北司宸截斷話頭，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也是催命符。太后母族今日已往刑部遞了折子，要重查先皇后殯天案。”

紙包解開是幾塊桂花糕，邊角還帶著體溫。墨卿歌愣怔間聽他補了句：“戌時見你小廚房熄了火，順路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