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一天了。
過了今天，楚衛要么像張牧之那樣自殺，要么淪為黑暗衛士。
但是他都不想。
他已經決定了今天晚上去取白羊光鏡了。
那個少婦沒有告訴楚衛自己的名字，只是說了自己的代號，“庚”。
楚衛約九月靈一起，這兩天，她的氣色好多了。
傍晚，神行學院圖書館外，楚衛與九月靈坐在教學樓的臺階上。
這個點，學院已經放課了，校園內大概只有這兩人了吧。
籠罩在黑暗中的加勒星，好不容易今天有了一次夕陽的景色。
兩個人依偎在金黃色的光芒之下，共賞黑暗的落幕。
這一刻是美好的，他希望是永久的，但是黑暗來了。
黑夜來臨，天邊的光芒徹底消失，學院的路燈亮了起來。
楚衛的心開始躁動起來了。
他知道，時候到了。
楚衛剛準備動身，卻發現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九月靈已經沉沉睡去了。
“靈兒。”他輕輕呼喚了一聲，但是她沒有醒。
他望著九月靈精致的臉蛋，頓時更加堅定自己的心。
他慢慢地將九月靈的身體靠在欄桿旁，自己整理一下衣服，向前走去。
第一步，是要引開守護在圖書館內的副校長。
楚衛等在不遠處，這是他無法做到的，但是九月靈之前說過這件事她已經安排好了。
他默默地等待著，但是周圍并沒有旁人出現。
他的耐心已經不多了。
他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這么慢。
終于，大概半個小時之后，隨著一陣“咯嗒”、“咯嗒”的高跟鞋聲音傳來，一個瘦長的身影走到副校長身旁。
“老爹，還沒下班哪，最近挺累啊。”
是副校長的女兒。
副校長當年跟趙喵喵母親離婚后，又娶了一個大家族的小姐，后來育有兒女。
楚衛心想：“這是副校長的哪個女兒嗎？不過這個身段和聲音......是趙喵喵。”
“懂了，靈兒一開始就安排趙喵喵去引走副校長。”
看見趙喵喵出現，他頓時有了信心。
從他趙喵喵認識以來，就沒有她沒辦好的事，除非是她不想辦的事。
出乎楚衛意料，平時不茍言笑，一副西裝革履的副校長，在趙喵喵面前顯得極其卑微，他仰視著趙喵喵，帶著一臉的笑容，就差跪下來說話了。
“我的大小姐啊，我的好女兒啊，你有什么想要的，跟老爹說就是了，不管是什么，老爹一定幫你弄到手！”
“你跟我過來！”
“不行啊，老爹我還有任務呢，就在這兒說吧。”副校長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還癟起了嘴。
趙喵喵頓時火冒三丈，她叉著腰，頭發好像都炸了起來。
楚衛沒有聽到趙喵喵最后說了什么，但是副校長竟然乖乖地跟著她走了。
臨走時，趙喵喵還拽著他的領帶，他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楚衛的機會來了。
圖書館沒有人看管，他像一只黑夜里的老鼠一樣迅速溜了進去。
穿過圖書館的幾道門，他來到了一個通道。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古老的門。
楚衛拿出自己的那串鑰匙，開啟了這道大門。
這是圖書館的密室，但是這不算是一個秘密。
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地點，但是沒有那特殊的鑰匙，這扇門是開不了的。
楚衛開啟這扇門的時候，他的鑰匙突然被吞進了鎖里。
這讓他稍稍驚了一下，但是他并沒有多想。
或許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
他來到圖書館密室，穿過一排排書架，來到了一個辦公桌旁。
桌子上擺著一面明亮的鏡子，鏡面上有一個白羊的標志。
這就是白羊光鏡了。
白羊光鏡鏡面上照射出光，但是這密室內卻沒有光源。
“這光，是從哪兒來的？”楚衛自語。
他注意到白羊光鏡鏡面是朝著屋頂的，他抬眼望去。
他的瞳孔瞬間放大，那樣的景象是他這一生都未曾見過的。
屋頂上，有一片虛空區域。
那像是虛空，也像是星空。
盯著那一片景，楚衛竟然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身處茫茫的宇宙之中。
就像是踏上了一條跨越星際之間的道路。
就像傳說中的那條星玄航路。
楚衛被那動人的景象迷住了，他久久不能回首。
突然間，那虛空區域內一道光似乎偏離航道，斜著射入楚衛右眼之中。
他像是被刺了一下，頓時捂著右眼跪倒在地。
痛！
很痛！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直到面臨最后的黑暗。
當圖書館密室中的那一縷光偏離之后，神行學院天空之上突然從夜晚的黑暗變為透徹的光明。
這樣的光芒，似乎比以前的白天要明亮許多。
這樣的光芒，似乎來自宇宙深處。
這樣的光芒，也似乎照亮了整個加勒星球。
神行學院校長室內，一個禿頂而矮小的男人背著手，望著遠方的天際，他的身后站著七個人。
“校長，看來是星玄航路選擇了他。”七人中，代號“庚”的高挑少婦此刻一臉嚴肅地說道。
她懷中還是抱著那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當天邊的光芒閃起之時，這個孩子扭頭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安寧地入睡。
校長摸了摸小胡子，說道：“到底是星玄航路真正選擇了他，還是因為張牧之的關系？”
“張牧之雖然是十人中最弱的，但是他因為自身的天賦被星玄航路選中，可是后來遭受了變故，他竟然會被楊飛躍偷襲！”
“哼，現在若不是與黑暗衛士的休戰期，楊飛躍那種貨色，也能在神行學院待下去？”
校長嘆了口氣，他看向那個嬰兒，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張牧之啊張牧之，你雖然不能算很強，但確實是天才，你的布置到底是怎樣的呢？你是要我們相信這個叫楚衛的少年嗎？”
校長室內一陣沉默，所有人都望著天際，那光芒轉瞬即逝。
“校長，這面白羊光鏡也會受到影響嗎？”一人指著辦公桌上的那面白羊光鏡。
此刻，這面鏡子也是光芒四溢，似乎產生了共鳴。
矮小而精悍的男人轉頭，面向白羊光鏡，他的一只手，撫在鏡面上，頓時那光芒暗淡了下來。
他嘆息地說道：“沒事，沒事。”
楚衛昏迷之后，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向上飄，一直飄到加勒星球之外，一直到宇宙之中。
在這片宇宙內，他親眼看見了一片星系的毀滅，親眼看見了一條橋梁通向各大星球。
一條隱藏在虛空之內的道路若隱若現，很多人踏足進去，但是立刻就會猶如陷入魔沼，身體像是熒光一樣散盡。
即便如此，卻還是依然有人踏上這條路，源源不斷。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袍的男人站在了那條道路的入口，他擋住了所有想要踏上這條路的人。
他大吼著：“滾回去，滾回去，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你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但是沒有人聽他的，所有人都在前仆后繼。
他手持一把刻滿星辰的十字大劍，無情地斬殺一個又一個到來的人。
等到那人殺完最后一人，楚衛眼見著他迅速朝自己殺來，然而自己卻沒有能力躲避。
一把星辰古劍穿透楚衛的胸膛，淡藍色的星光流入他的體內，他只感到一陣冰涼。
隨后赤紅的血液從體內噴涌而出。
此刻他的右眼中，血禁之翼的標記浮現出來。
不知不覺間，他的身旁，一個男人與他并肩而立。
“張牧之，張老師！”
張牧之的幻影浮現出來，面對著那個黑袍的男人。
突然，張牧之徒手將那把星辰古劍從楚衛胸膛內拔了出來，然后探手進入楚衛的傷口。
他抓出一堆濃稠的血液，伸手向那黑袍男人說道：“這樣的血液，你見過嗎？”
那個男人沒有說話，他用鼻子嗅了嗅楚衛的血，然后不動聲色地消散在虛無之中。
楚衛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牧之的幻影也隨之而散。
隨后，他從黑暗中睜開雙眼。
這間圖書館密室之內，他撫著腦袋慢慢站起來，只感覺頭疼欲裂。
他拿起辦公桌上的白羊光鏡，卻不知道要怎么做。
當他拿起這面鏡子的時候，屋頂上的一切異象全部消失。
“剛才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血禁之翼發作了嗎？”
“我要先試一下這白羊光鏡有沒有用，用完需得放回去，但是這東西怎么用啊？”
楚衛自言自語，他靠著桌子，反復觀看這面鏡子，卻沒有看見什么特殊之處。
黑暗中，一陣響動驚擾了楚衛的思緒。
他謹慎地抓起了白羊光鏡，卻沒想到下一刻，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那人伸出手，爭搶楚衛手中的光鏡。
“誰，是什么人？”
楚衛大驚，此刻，他與那人共同抓著白羊光鏡的兩側，相持不下。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搶奪。
楚衛將手腕一轉，迎著外面路燈的光反射到對面那人身上，終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那竟是一名黑暗衛士。
那熟悉的黑色裝束，熟悉的紫色大河圖案，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楚衛心中的恨意驟然升起，“黑暗衛士，好大膽！”
他掄起拳頭就向前揮去。
然而對面那人似乎更加矯捷，他很輕松地閃了過去。
楚衛一股恨意沒能發泄，他握著光鏡的手沒有注意力度，竟然一指將那光鏡按碎了。
白羊光鏡破碎，碎片在空中暫留。
一個碎片刺進楚衛的右眼，一個碎片飄進那黑暗衛士的左眼中。
楚衛右眼出血，無法睜開。
而那名黑暗衛士也是捂著左眼倉皇逃走。
楚衛捂著眼追出圖書館。
等到了學院操場一側的那幾棵參天大樹之下，黑暗衛士再也無處可逃了。
“無處可逃了吧！黑暗衛士！”楚衛右眼流著血，氣喘吁吁。
那黑暗衛士左眼同樣流血，但是他沒有在意，而是緩緩摘下了黑色面具。
“好久不見了，楚衛！”
“你，你是......你是呂縷！”
楚衛瞪大了眼，他一時間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覺，他想要上前，又對黑暗衛士的身份莫名其妙。
“沒錯，是我，我加入了黑暗衛士。”
“什，什么？”
“對，我加入了黑暗衛士，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呂縷了，楚衛，看清楚吧。”
“不，怎么可能？”
“楚衛，我并沒有怪你沒能救下我，相反，正因為我被黑暗衛士帶走了，我才能有機會了解世界的真相。”
呂縷緩緩脫下上衣，露出了上半身。
楚衛睜大了雙眼，他看到了，在呂縷的身上，出現了幾塊鱗片，他的背后，生出了幾根羽毛。
“楚衛，你們都在迷霧之中，世界被少數人玩弄在股掌之中，我們就像沙礫一樣，任憑風吹雨打，沒有人喜歡我們。”
“楚衛，看到了嗎，我的身體已經發生了變異，我在黑暗之地僅僅生活了兩年，就有了如此變化。”
呂縷說話間愈發激動，他近乎吼道：“楚衛，你知道嗎？黑暗衛士并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他們曾經也是人類。”
“曾經，這些人生活在白云大陸西大陸，現在的所謂人類是生活在白云大陸東大陸。后來，一些人將西大陸的人趕出了白云大陸，他們占領了西大陸。”
“這些人，正是現在西大陸人類的祖先。他們創下了哈魔學院、皇家金玉學院、踏鷹學院這三大學院鞏固他們的統治。”
“明明白云大陸東大陸更容易登陸，但是之所以黑暗衛士們一直孜孜不倦地攻擊西大陸，這就是原因。”
“黑暗衛士并不是我們曾經認識的那樣，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他們想要的是在白云大陸的曾經的家園，他們想要的是一點點的光。”
“在黑暗之地變異是一件痛苦的事，我親身經歷。而黑暗之地之所以會產生變異，也是以哈魔學院為首的眾學院曾經肆意排放極限武器廢料所致。”
“楚衛，這一切都不是我們所看見的那樣。”
“楚衛，你所堅信的一切，我們曾經一起所堅信的一切，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楚衛，加入我吧。我們再一次并肩作戰吧，楚衛！”
“讓我們一起去打敗哈魔學院吧，讓我們釋放所有的黑暗衛士吧！”
“楚衛，楚衛！”
呂縷不斷地呼喚，楚衛內心的世界似乎在崩塌，他咬著牙，最后問道：“呂縷，希林呢？”
他有些詫異，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語言激烈，而是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道：“希林，他死了，他沒能忍受變異的痛苦，他活活地疼死了。”
楚衛出了一口氣，他轉身了，只對呂縷說了一句，“再見了，呂縷。”
呂縷望著他一步步離開的背影，他在身后呼喚道：“楚衛，我會再去找你的，你會同我一路的。”
“再見吧，楚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