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方正亭中又站了一會兒，這時有幾名儒院的學生也來到了這邊。

宋子安并不認識這幾人，但他們卻都認識宋子安，方云山將幾名儒院師弟給宋子安跟羅不群分別介紹了一番。

“方師兄，恭喜你晉升四境，今日我們幾個做東請方師兄...跟宋同學、羅同學一起出去吃酒如何？”

其中一名儒院學子笑呵呵道。

他們原本只是過來請方云山的，看見宋子安兩人也在此處，并與方師兄如此熟絡的樣子，只好一起請了。

“老地方？”方云山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天色，問道。

那名儒院學子當即一笑，一副‘自然如此’的表情寫在臉上。

方云山微微頷首表示謝意，又轉頭看了看宋子安。

宋子安不想掃了大家的興，直接答應了下來，羅胖見狀自然也跟著點了點頭。

幾人便一同朝著學院南邊大門走去。

路上經過學院綜合管理處時，宋子安請大家稍等片刻，自己一人進入其中，用積分兌換了幾套新的武服。

宋子安換掉了滿是劍痕的上衣，下身暫且不換，因為那里有纏住傷口的白色布條，不方便拆掉后再重新包扎。

出了大門之后，幾人先西行至春華街，接下來沿著春華街一路向南，路上行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

宋子安自從進入學院以來，今天是第一次‘出學院’，看見四周連初冬的寒冷都驅散不開的熱鬧氛圍，心里也是十分開心。

在學院里的時候，宋子安對季節的轉換還沒那么敏感，畢竟修士對這種程度的氣溫變化還不會當回事，但是出了學院看到如此多的行人、店家都已換上了厚衣，才真的感覺到冬季已然來臨。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著看著，兩側叫賣聲不斷，食樓旅館、胭脂鋪、成衣布店門前都是絡繹不絕的進出客人，就連街邊小食攤、雜耍團、賣工藝品和紀念品的地方都圍滿了游人。

宋子安他們在那幾名儒院學子的帶領下穿過寬闊的東門大街，來到不遠處橫跨柳河的春華橋上，方云山在橋頂頓住了腳步。

“春華橋畔惹相思，柳溪河水盡胭脂。”

方云山隔著河水看向斜對岸的臨河樓房跟一排楊柳，悠然吐出一句詩文。

宋子安也跟著抬頭一望，只見不遠處的巷口旁立著一塊石碑，其上刻著三個大字‘煙柳巷’。

這里跟整條春華街一樣，都是鳳京城的重要地標，不但是本地人經常光顧的地方，也是外來游客流連忘返之處，所以在其一旁設置有石碑，用作地名指引。

隨后，幾人下了橋，來到了煙柳巷口。

宋子安撇了撇嘴，心道果然如此。

他剛才聽到那句“老地方”以及看見方云山跟幾位師弟之間不需明說的眼神交流，就猜測或許會是這里，只是覺得既然是去‘吃酒’，應該是去那種類似‘山海樓’的酒樓才對，沒想...

方云山對宋子安不懷好意地挑了挑眉，宋子安尷尬一笑。

宋子安想了想，既然有人請客，自己總不能掃了別人雅興么不是，于是便跟著他們繼續向巷內走去。

煙柳巷呈東西走向，南北兩側分布著大大小小數十家青樓、藝館，其中北側的一排青樓樓房臨柳河而建，這一段河水由于不是太寬，兩旁還栽著不少柳樹，又被京城人稱作‘柳溪’。

柳溪向東沿著東門大街出城十里后再向北一路連通洛水，向西則是流過春華橋不遠后再轉頭向南，一直延伸至城外幾十里處的一片湖泊，春湖。

宋子安目光向前掃過，身旁很多‘探店的’客官、‘路過的’行人都是衣著不凡的溫雅儒生面孔，當然也有一些混跡江湖的黑道或者游俠一類的身材茁壯的漢子穿梭其中，甚至還有一些不怕挨打的小乞丐們跟著富家小爺和青樓門前乞討。

宋子安倒是沒有看到大鳳官員打扮的人，或許這群人士更喜歡夜間出沒，走特殊通道也說不準。

宋子安起初是緊張的，作為一名十八年來從未經人事的武道胚子，自然是非常緊張的，但是進來以后看到這里魚龍混雜，有著各式各樣的人物，宛若一個縮小版的塵世間。

在把自己當做這‘塵世間’渺小的一份子之后，心里倒是不那么緊張了。

而對于方云山來說，這里卻宛如主場一般，他優哉游哉地扇起扇子，一邊走一邊為宋子安幾人介紹路過的青樓及其內曾發生過的趣事。

比如哪座青樓里的哪位女倌，曾經紅遍一時，后被哪位才子給高價贖身了。

又比如十幾年前，官府到處捉拿一名行腳僧人，結果發現他居然躲在這最為紅塵之處的煙柳巷中。

再比如，傳說當今某位皇子在此處有姘頭，可能是哪座青樓的紅牌啦...

“你咋不講講你自己在此處有哪些紅顏知己呢？”宋子安心里嘀咕道。

他其實對這些故事沒多大興趣，但是怕掃了方師兄的興致，也只能裝作認真聽著。

雖然現在還只是酉時初，時辰尚早，各家青樓的老鴇和館主都已經開門迎客了。

無論是在宋子安幾人的眼中還是其他來往客官們的眼里，這些掌管青樓的老鴇子們，雖然已經不算年輕，但仍然還保留著幾分當年的姿色。

這些臉蛋也都涂了粉擦了胭脂的半老徐娘，手中甩著粉巾，扭著變幻莫測的豐韻步伐，在彼此之間沒有打過招呼的前提下，紛紛踩著時間點，帶領著自家的數名年輕姑娘來到樓外巷邊。

一群群濃妝或淡抹、妖艷或清純的年輕姑娘們，爭芳斗艷般穿著簡單的薄紗輕衣，冒著屋外的寒氣，以妖嬈的姿態跟銷魂的聲音，招攬過往的官人們。

每行一處便能聽見數聲嬌嗲的喊叫聲。

“大爺，您進來坐會兒啊。”

“我們新來了一位異域的姑娘，包您滿意，這位客官。”

“這邊的好茶都給您沏好嘞，就等著您呢，劉大官人...”

特別是那些老鴇跟女倌們見了手執折扇、瀟灑依然的方云山之后，更是臉上樂開了花，當即自覺甩掉了幾分身上的庸姿俗態，增添了幾分廳堂大家的落落大方，向著學院幾名學子走來。

“方公子，幾日不見，奴家甚是想念呢。”一位身穿粉紗的姑娘對著方云山眉目傳情，嬌滴滴道。

說罷，便要一只手拉著方云山的胳膊往自家樓里去。

對面青樓的一位身穿淺色綠衣的姑娘也不遑多讓，只見她款款走來，在那名粉紗姑娘不善的目光注視下，先是大家閨秀般給方云山施了一禮，然后用兩根手指分別向上卷起自己面龐兩側的發髫。

這個動作有些活潑，又有些嫵媚。

最后她學著那些深宮婦人，對著方云山一臉幽怨道：“日日思君不見君，方公子，可是輪到你為奴家作詩句了。”

兩位姑娘雖然言語和神態都不同，但相同的地方是話后那胸前故意挺起的風光。

除了這兩位捷足先登的姑娘外，周邊又有不少新的青樓女子向這邊靠攏過來。

方云山見此情形，害怕一會兒會被一堆女倌們糾纏不休、無法脫身，急忙一臉傲然正氣，對著兩名姑娘拱手，嚴肅有禮道：“今日方某來此只為看看景色，就不耽誤兩位姑娘做生意了。”

說罷，腳底如抹油般向前走去，雖如此，但心情仍然是十分美好。

其實方云山的內心正在獨白：你們這群師弟，看看師兄我才是萬千美女追捧的真正才子。

看景色？

哪里的景色？

是黃昏下的柳溪河景，還是無數挺拔的峰巒美景？

跟著方云山的幾名師弟包括宋子安跟羅胖，都紛紛看著他的背影，忍俊不禁起來。

看來方師兄在此處頗負盛名啊，哪家的姑娘都有認識，宋子安心里直呼佩服。

幾人向前跟去。

這時，一位站在樓外高臺上的青樓女子，對著下方視線掃來。

一位身穿黑色武服、短發橫眉且腿上帶有血色的年輕人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上下打量了宋子安幾眼，總覺得好像之前見過，隨后臉上泛起了調皮之色，對著宋子安調侃道：“呦，這位小哥，看你這身打扮別有一番風采啊。”

“這是將逛青樓當做上戰場，殺敵來了？”

“啥呀，姐姐，我看這位公子啊臉龐青澀，應該是第一次逛窯子吧，或許還是個雛兒呢。”

“這分明是扮作戰場歸來的將軍，給自己心里鼓氣來啦。”

繼那位調皮的姑娘之后，她身旁另一位身穿青裝，同樣手執折扇，做風雅男相打扮的女倌，挺著鼻子笑道。

兩位姑娘這一番話，惹得一旁的路人一通大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宋子安是雛兒，周邊青樓的好幾位姑娘們紛紛放棄之前的目標，朝著宋子安走來，開始爭搶起來。

宋子安臉色變得極為尷尬，在眾人的目光下急忙向前逃竄。

看著宋子安的背影，那名站在‘萬花閣’外高臺之上的調皮姑娘‘冰兒’若有所思起來。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妹妹，我想起來了，剛才咱們嘲弄的那個小郎君是那位路見不平的少俠誒，還記得嗎，我之前跟你講過的兩個多月前...”

她身旁那位一身男裝打扮，名叫‘霜兒’的女子頓時打斷姐姐的話，面色激動道：“姐姐，你是說之前在巷子里救下了‘蘭花班’那名丫鬟的俠士嗎？”

冰兒點了點頭，姐妹倆眼中閃起了光芒。

兩個多月前進入學院的那天，宋子安在這里遇見正在欺負一名小姑娘的林驚云，遂將其暴揍了一頓，算是解救了那名小丫頭。

對于宋子安如此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卻被冰兒記在了心里，又告訴了妹妹。

曾幾何時，她們也幻想著有大俠之士能夠救自己于水火，怎奈無法抵抗這嚴酷的現實。

可即便如此，她們對于‘英雄美人’的情結依然抱有執念，所以想著那天的事情，兩人便沒有心情再站在這高臺之上，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閨房。

宋子安、羅不群還是依然跟在方云山幾人的身后。

兩旁來自不同青樓的女子依舊紛至沓來，宋子安不勝其擾。

他何曾見過此等陣仗，被一句句‘官人’、‘大爺’、‘小郎君’給叫的身體發酥肉麻無比。

他心里想的是，按照自家二弟宋子謙的說法，這些美色可是能夠將人剝皮削骨的慢性毒藥，但還是忍不住隨著這些女子的叫聲，偷偷瞄上幾眼。

宋子安終于是再也忍受不住，開口問道：“方師兄，我們不是來吃酒的嗎？”

方云山一臉疑惑，看著宋子安紅紅的臉龐，笑道：“那不然呢，師弟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