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壺轉了一圈，傳到了曲云和手上，姜見月還未來得及阻止他喝，只見他的手上陡然無力的一抖，酒壺摔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曲云和抓住自己顫抖的手，總是云淡風輕的臉上閃過一絲無措，但很快被他掩飾起來。

“今日事多，藥都差點忘了?！?

姜見月看見了他淡然下的脆弱，什么也沒說，只讓燕云開去取些水來，給曲云和熬今天的藥，她從藥箱里拿出裝著人面蠱的瓷瓶，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方才開口問曲云和，“我這里有一味藥，若作為藥引加入你的藥中，可以縮短你復明的時間，你可要嘗試？”

曲云和沒有馬上答應，依舊保持清醒，理智反問：“若是好藥，姜大夫自然會直接給我用，既然特地問我，是不是這味藥有些特殊？”

“居于人體，以精血為食，軟肉為床?！苯鹳F程度與嬰兒沒有差別，姜見月沒說后半句，怕曲云和有心里負擔。

燕云開猶猶豫豫地插話：“是不是蓮華教那個女子臉上的……”

姜見月取蠱時，他們就坐在馬車上等著，在夜幕的遮掩下看得并不真切。看出姜見月要給那出言不遜的女子治療時，燕云開還在心里夸贊了她以德報怨的好心性。

但之前沒藥引，今日突然有了，稍微一聯想自然會猜到。

姜見月聳聳肩，沒有否認，“用不用取決于你?！?

曲云和沉思良久，交握的雙手逐漸使勁，感受到手下嶙峋瘦骨和止不住的顫抖，眼前的漆黑急需一道光破開，他點了點頭，堅定道：“用?！?

他沒有見過華裳裳的樣子，不知道這所謂的“藥材”是如何獲取，自然少了很多心理負擔。

人面蠱名字聽著就嚇人，長的卻挺普通，通體似青玉，看不出眼耳口鼻，像一根簪子，所以還有個名字叫玉簪蠱。

蠱種難得，只在千年雪山之巔才能找到，還要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八字全陰女子為宿主，以性命精血供養方可長大，且時間越久藥效越好。

華裳裳對人面蠱一無所知，顯然是有人欺她不懂，故意種蠱。如今被姜見月取了出來，為她所用，也不知會是何種心情。

藥罐里翻騰著黑色的藥汁，倒入切成片的人面蠱，原來的藥香味道瞬間被肉湯味道覆蓋，甚是詭異。

燕云開給曲云和端上了熬好的藥，黑乎乎的藥汁在碗內晃動更顯苦澀，曲云和端起藥碗一飲而盡，他這段時間喝多了藥，也就不覺得苦，只用清水漱了口。

“夜晚寒冷，姜大夫和這位……姑娘，”燕云開看著一直安靜不語的雪霽，頓了一下，“就在馬車上休息吧?！?

按遠近疏來說，燕云開是希望曲云和能在馬車里休息，但他們中畢竟有女子和孩子，該有的君子風度還是要有的。

“不用不用，我叫雪霽?！毖╈V擺擺手，咧開嘴朝燕云開笑了笑，笑容純真可愛，“這位公子身體似乎不太好，還是讓他去馬車上休息?！?

燕云開正要開口勸，卻見姜見月忽然抬手朝他比了個“噓”，原來眾人說話時，鹿銜一直倚在她的腿邊聽著。大概是他聽累了，又覺得暖和，于是就著這個姿勢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天邊一輪紅日在云層中躍躍欲試，清晨來得悄無聲息。柴火燃盡，火堆中只剩下點點紅光。

池驚鴻從睡夢中醒來，環視一圈，只看見姜見月的斗篷嚴嚴實實地將鹿銜包裹住，卻沒有見到人。于是他趕緊爬起來，悄悄地出門去尋找。

他沒走多遠，就在溪邊碰到了姜見月。

晨曦在她的身后，猶如給她披上一層金紗，一張臉如剛出窯的白瓷般素凈，青絲如柳絮垂至腰間，纖長的手指穿梭其中，將凌亂的發梳理整齊再盤上一個簡單的發髻，將銀簪插入固定。

她鬢角碎發垂在臉頰兩側，微微垂著眉眼，和池驚鴻初見她時一樣，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仿佛時間都凝滯在她的身上，不愿流動。

初春清寒, 山上氣溫又低, 遠處山頭的風刮過來, 吹得樹林唰唰作響。

池驚鴻吸了幾口凜冽的空氣，心中也跟著暢快了起來，他三兩步走到姜見月的身邊。

姜見月已經梳洗完畢，她最后在清冷的溪水中洗了手，她的皮膚嬌嫩，在水中待了一會兒，十指的指尖就凍得泛起了誘人的粉色。

池驚鴻從懷里拿出一方錦帕，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快擦擦手。”

“不用?！?

姜見月對他總是不冷不熱，池驚鴻抓住她的手腕，硬是要將手帕塞進了她的手中。

池驚鴻剛一握上了姜見月的手腕，就感覺到了她袖子下緊繃起來的皮膚，啞然失笑道：“天冷，要是病了怎么辦？再說，我也算不上什么登徒子?！?

姜見月不肯接他的帕子，池驚鴻索性拿著手帕擦去她手心的濕水，動作十分小心，生怕會給她的手上留上紅印。

尋常女子早就會因為這樣親近的動作羞紅了臉，姜見月卻任由池驚鴻伺候著，待擦干了手，忽然勾唇一笑，素手一翻，一根細長的銀針夾在兩手間，抵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