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門口傳來“噠噠”馬蹄聲，燕云開抬眼看去，“哦呦”一聲，不禁贊嘆:“踏雪烏騅！好馬！”

一匹黑色駿馬在客棧前停下。

這馬身形流暢勻稱，一身筋肉，一頭黑色的鬃毛打著卷披散開來，像一團(tuán)黑云，健壯的四蹄卻又雪白，好似踩在雪地里。

馬上翻身下來一個披著月白色繡蓮花紋斗篷的女子。她的身上穿著杏色的錦緞小襖，下著青色纏枝紋長裙，腳上一雙鹿皮小靴。右手持杖，杖身通體漆黑，并無其他裝飾，直上直下，隱約可見浮雕著一些花紋。

“姜姑娘來了。”小二顯然與女子相熟，同掌柜的說了一聲，趕緊上前牽著那匹馬，往后頭馬棚去喂食草料。

掌柜的也出門相迎，女子踏入客棧，才將頭上的兜帽摘下。只見她十八九歲的樣子，發(fā)如鴉羽，結(jié)鬟于頂；面如細(xì)雪，眉似遠(yuǎn)山，一雙鳳眸狹長微挑；鼻梁高挺，倒斂了幾分眉眼的柔媚，顯得明艷大氣；紅唇不點而朱，嘴一張，聲音柔婉清澈:“趙叔，我趕了一天路，快讓大廚給我做碗面。”

不用掌柜吩咐，才從馬棚出來的伙計又著急忙慌地去了后廚。

“前幾日碰到林大夫，才聽說你出診去了，要月余才能回來，”掌柜想找個位子給她坐，然而環(huán)視一周座位都滿了。整個酒樓，就剛到的那對師兄弟那桌還有空位，只能詢問女子：“給你留的房間還要先打掃，先和他人同坐一桌吧？”

“無妨。”女子微微頷首，這年頭雖也說男女有別，但本朝本就民風(fēng)開放，且青囊鄉(xiāng)位置偏遠(yuǎn)，醫(yī)館藥田也有許多女子上工，對男女大防本就不過多看重，眾目睽睽之下拼桌吃飯，也頗為常見。

于是掌柜上前詢問了師兄弟二人，曲云和二人見是一個小姑娘，于情于理都不會拒絕。

女子大大方方的在曲云和對面坐下，不一會兒，伙計將熱騰騰的湯面端了上來，小心放在女子面前，還送了兩碟小菜。

三人各自吃著面前的食物，并無攀談的打算。萍水相逢，只是恰巧同桌吃飯，吃完了就散了，連緣分都稱不上。

可就是那么巧，曲云和犯病了。

他感覺胃里好似燃起一把毒火，順著食道，一路灼燒到喉嚨。他忍不住咳嗽兩聲，偏過頭，竟吐出一口污血來。

這一口血，不偏不倚恰好吐在了女子的披風(fēng)上，染紅披風(fēng)一角的秀樣，讓本是干凈圣潔的蓮花瞬間被血氣浸染。

女子眉頭微蹙，面露不悅，抬眼看向還在咳嗽的曲云和，剛想開口斥責(zé)他不長眼睛，卻對上了曲云和的眼。

曲云和的眼乍一看干凈明澈，甚至比常人還要黝黑，然而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并不靈動，如古井無波般木然。

女子心道一聲可惜——這樣一張好看的臉，居然是個瞎子。

“師兄！”燕云開趕緊拿出手帕，仔細(xì)地幫曲云和擦拭，臉上的擔(dān)憂毫無掩飾，“我先扶你去房里休息，就去找個大夫來看看。”

“我自己來。”曲云和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的鮮血反而給他帶來了一些生氣，他接過燕云開的帕子，才擦拭干凈嘴上的鮮血，就聽到耳邊風(fēng)聲一動，下意識的將頭一偏，兩根筷子擦著鬢發(fā)飛過，釘在了身后的墻上。

“你做什么！”燕云開怒氣沖沖地看著突然發(fā)難的女子，拍桌質(zhì)問。

“他弄臟了我的披風(fēng)，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沒長眼，沒想到居然是中了毒……”白皙纖長的手從筷筒里重新抽出兩支筷子，女子在燕云開的怒氣中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純?nèi)粺o辜的笑，“鬼遮眼。”

“你……你知道？”

燕云開一時之間不知改做什么表情，只覺得此時又驚又喜，早就沒了生氣模樣。曲云和失明至今，去了不少地方，訪名醫(yī)無數(shù)，可大多人連他如何致盲都看不出來。

這女子雖脾氣不好，但能一語道破師兄情況，想必也有解毒之法。燕云開頓感曲云和救治有望，趕緊抱拳行禮，“在下燕云開，這位是我?guī)熜智坪停覀兪菓宜傻茏印８覇柟媚锶绾畏Q呼，勞煩您看看，我?guī)熜值膫€有沒有救？”

“東碧山莊，姜見月。”女子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漫不經(jīng)心地挑了一筷子面，繼續(xù)用了起來。

燕云開心急如焚卻不敢催促，在早春的天氣里急出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