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新時代特大城市社會結構研究:基于10個特大城市的數據分析作者名: 張海東等本章字數: 4409字更新時間: 2022-04-08 18:20:50
四 特大城市的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關于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國內學者曾提出多種理論,除了陸學藝的十大社會階層外,還有“斷裂論”(孫立平,2013)、“碎片論”(孫立平、李強、沈原,1998)等。學術界普遍認為,一個健康的社會階層結構應該是“橄欖型”或“紡錘型”。21世紀初,李強(2005)利用我國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進行分析,發現中國總體社會結構呈“倒‘丁’字型”。李強、王昊(2014)進一步利用“六普”數據進行研究發現,中國社會分層結構分裂為“城市-農村”、“中小城市-超大城市”四個世界,不同世界的社會分層結構迥異,并且差異有加劇的趨勢。仇立平(2014)在對改革開放30多年上海社會階層結構進行研究后認為,上海社會階層結構已經從“土字型”的非標準金字塔型轉變為標準的“金字塔型”。姚燁琳、張海東(2017)利用2015年“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狀況調查”的數據發現,北京、上海、廣州三個特大城市的社會結構已先后轉變為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橄欖型”社會結構主要指的是一種中間群體占多數、貧富差距較小的社會分層形態,這種社會分層形態也被學界普遍認為是最理想的社會結構(李春玲,2019)。國內眾多學者認為,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工業化和城鎮化的推進,當今中國的社會結構形態也將從“金字塔型”向“橄欖型”轉變。基于此,他們提出了構建“橄欖型”社會結構的政策建議(陸學藝,2002b;李培林,1995;李強,2001)。
為了更好地分析當前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的形態,筆者將本次研究數據與陸學藝(2018)的相關研究數據進行比較(如表1-5所示)。與1952年、1978年、2001年、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相比,2019年特大城市的社會階層結構主要表現出如下幾個特點:首先,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比例遠遠高于1952年、1978年、2001年、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中專業技術人員階層的比例,專業技術人員階層已經成為特大城市中產階層的主力;其次,商業服務業從業人員階層的比例在十大社會階層中是最高的,商業服務業從業人員中有相當一部分服務業工人,他們是隨著以通信、金融、物流、電子商務、房地產為主體的現代服務業的快速發展而成長起來的;最后,農業勞動者的數量大幅減少,特大城市農業勞動者階層的比例不到5%,遠遠低于1952年、1978年、2001年、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中農業勞動者階層的比例。
表1-5 1952年、1978年、2001年、2006年和2019年中國社會階層結構的變遷

為了更直觀地考察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的特征,本研究繪制了1952年、1978年、2001年、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圖和2019年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形態圖。可以看出,1952年,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形態為典型的“金字塔型”,在社會階層結構的底部是規模龐大的農業勞動者階層(見圖1-9);1978年,我國的社會階層結構是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兩階級一階層”結構,由于缺乏私營企業主階層和個體工商戶階層,十大社會階層結構尚未形成(見圖1-10);從2001年到2006年,在經濟社會雙重轉型之下,原有的“兩階級一階層”的社會階層結構逐步分化為由十大社會階層組成的結構,其中農業勞動者階層的規模不斷縮小,流向其他社會階層,而國家與社會管理者階層、私營企業主階層、經理人員階層、專業技術人員階層、辦事人員階層、個體工商戶階層和商業服務業從業人員階層的比例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可以說經濟發展以及產業結構和職業結構的趨高級化,使得社會中間層得到壯大,但是全國的社會階層結構形態仍然呈“金字塔型”(見圖1-11和圖1-12)。從圖1-13可以看到,2019年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形態與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相比有了較大改變,社會階層結構形態趨近于“橄欖型”。張海東(2017b)認為,我國特大城市的“橄欖型”社會結構已經初具雛形,這主要是因為特大城市作為改革開放前沿地區,市場化程度較高;同時,各種產業聚集,吸引了大量具有較高素質和技能或者說具有較高市場能力的人員,這些因素使得特大城市在社會中間層的培育方面具有明顯優勢。

圖1-9 1952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圖1-10 1978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圖1-11 2001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圖1-12 2006年全國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圖1-13 2019年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形態
李培林和崔巖(2020)利用“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2008~2019年的數據,對我國社會職業階層結構的變化進行了分析。該研究首先將我國的職業階層結構劃分為工業工人、服務業工人、農民、專業技術人員、中小民營企業主、干部、企事業單位辦事職員和自由職業者,然后把農民和工業工人(藍領)之外的從業人員全部劃為服務業從業人員(白領),進而將八個職業階層進一步簡化為白領、藍領、農民三大職業群體。類似地,本研究也對特大城市十大社會階層做了簡化處理,將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私營企業主、經理人員、專業技術人員、辦事人員、個體工商戶和商業服務業從業人員全部劃為白領,將產業工人劃為藍領(工業工人),將農業勞動者劃為農民,進而將特大城市職業結構簡化為農民、白領、藍領(工業工人)和無業失業半失業人員。如圖1-14所示,從2008年到2019年,全國范圍內農民的比例減少了14.3個百分點,而白領的比例增加了17.3個百分點。截至2019年,可以大體得到一個56:44的簡化結構,即白領占55.70%,而藍領(工業工人)和農民占44.30%。本研究的數據顯示,2019年,特大城市的職業結構為77:23的結構,白領占77.24%,藍領(工業工人)、農民和無業失業半失業人員占22.76%。根據美國勞工組織的數據,目前經濟發達國家白領的比重很大,例如,美國白領的比例為77.57%,英國為69.24%,德國為65.85%,日本為63.79%,瑞典為72.11%,澳大利亞為71.13%(李強,2016)。可以說,當前我國特大城市中白領的比例已經達到發達國家的水平。

圖1-14 2008年、2019年我國及2019年特大城市職業階層的變化
資料來源:2008年和2019年全國層面的數據來自李培林、崔巖(2020:52)。
本章參照十大社會階層分類方法對北京、天津、上海、杭州、廣州、深圳、武漢、長沙、重慶、成都這十個特大城市的社會階層進行劃分,在分析十大社會階層的構成和特征的基礎上,揭示了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形態。研究發現,以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私營企業主、經理人員、專業技術人員、辦事人員、個體工商戶和商業服務業從業人員為代表的白領構成了特大城市社會階層結構的主體,總體而言,我國特大城市的“橄欖型”社會結構已經初具雛形。
(本章主體內容首發于陳光金主編《2021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與預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年12月版)
[1] 2018年再版的《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研究報告》(全四冊)對這一調整進行了具體說明:“通常來看,私營企業主屬于資本所有者,處于雇主的地位。而經理人員屬于被雇傭者,其社會階層位置要低于私營企業主。但是,在2001年之前,經理人員階層的位置高于私營企業主階層是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雖然改革開放以來私營企業取得了巨大的發展,私營企業主快速成長起來,然而直到1990年代,私營企業主階層除了經濟資源占有優勢之外,在組織資源、文化資源等其他方面并不擁有明顯的優勢。在國家意識形態層面,對于私營企業的定位也還是不清的。而從經理人員階層來看,由于中國特殊國情,在1990年代及之前,經理人員的大多數也主要來源于私營企業,同國家與社會管理者階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一時期,以國有企業經理人員為主的經理人員階層,其階層地位是高于私營企業主階層的,這突出地表現在經理人員階層所擁有的組織資源、文化資源以及綜合社會地位方面。然而,2000年以來,上述情況發生了根本的轉變。首先,私營企業主階層整體實力有了顯著的提高。從階層成員的來源來看,20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私營企業主階層的構成有了明顯的變化。一方面,私營企業主階層的進入門檻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政府官員、專業技術人員等擁有組織資源與智力資本的群體開始創辦企業。這與早期私營企業主主要來自無業人員等社會底層已經大不相同。另一方面,隨著20世紀90年代后期國有中小企業的改制,相當一批原來的國有企業經理人員轉變為私營企業主。所有這些表明,私營企業主的社會地位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陸學藝,2018:426~429)
[2] 陸學藝(2018)將管理等級細分為最高層管理者、中層管理者、基層管理者,受數據所限,本研究僅區分管理者與被管理者。
[3] 陸學藝(2018:31)將從未就業的家庭主婦(已婚婦女)按其丈夫的階層位置來歸類,由于“新時代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狀況調查”問卷中缺乏配偶職業的具體內容,無法將家庭主婦群體按其丈夫的階層位置來歸類,因此仍然將這一群體歸類為無業失業半失業人員階層。
[4] 陸學藝(2018)將經理人員階層界定為企業中非業主身份的中高層管理人員及部分作為部門負責人的基層管理人員。其中,高級管理人員指最高級別領導,在工作單位(企業或機構)中,他/她上面再沒有更高級別的管理人員,并且下面還有較低級別的管理者;中級管理人員指他/她上面還有更高級別的管理者,同時下面也有較低級別的管理者;基層管理人員指直接管理普通員工的管理者,下面沒有更低級別的管理者。受數據限制,本章無法甄別出受訪者屬于高級管理人員、中級管理人員還是基層管理人員。
[5] 在《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陸學藝,2002b:44)一書的初期報告中,曾根據8個縣市的調查數據和政府部門的各類統計數據估算了1999年十大社會階層的比例分布。《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研究報告》(全四冊)(陸學藝,2018)根據2001年全國調查數據計算的十大社會階層所占的比例與《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中估算的比例較為接近,但也有部分比例差異較大。其中2001年數據計算的辦事人員階層的比例(7.2%)明顯高于初期研究報告估算的比例(4.8%),這主要是因為對“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的界定更加嚴格,例如基層組織負責人(居委會主任和村委會主任)被歸類為“辦事人員”,而統計部門則將其歸類為“國家機關、黨群組織、企事業單位負責人”。
[6] 陸學藝(2018)界定的個體工商戶階層還包括擁有一定的私人資本(包括不動產)并投入金融債券市場而且以此為生的人,主要包括小股民、小股東、出租少量房屋者,受數據所限,本研究的個體工商戶階層并未包括這部分人群。
[7] 在本次問卷調查中主要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2015年版)(國家職業分類大典修訂工作委員會,2015)中的生產制造及有關人員,包括農副產品加工人員,食品、飲料生產加工人員,煙草及其制品加工人員,紡織、針織、印染人員,紡織品、服裝和皮革、毛皮制品加工制作人員,木材加工、家具與木制品制作人員,紙與紙制品生產加工人員,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人員,文教、工美、體育和娛樂用品制作人員,石油加工、煉焦、煤化工生產人員,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人員,醫藥制造人員,化學纖維制造人員,橡膠和塑料制品制造人員,非金屬礦物制品制造人員,采礦人員,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人員,機械制造基礎加工人員,金屬制品制造人員,通用設備制造人員,專用設備制造人員,汽車制造人員,鐵路、船舶、航空設備制造人員,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人員,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人員,儀表儀器制造人員,廢棄資源綜合利用人員,電力、熱力、氣體、水生產和輸配人員,建筑施工人員,運輸設備和通用工程機械操作人員及有關人員,生產輔助人員,其他生產制造及有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