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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秦漢時期武陵地區的土客及其關系

秦漢時期是武陵地區族群關系發展過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這一時期,武陵地區的“土/客”關系發生了一定的演變。先秦時期的“客”與“土”一同演變成了這一時期的“土”,這些土著主要有“巴郡南郡蠻”“武陵蠻”“五溪蠻”“澧中蠻”“溇中蠻”“板楯蠻”“僚”等族群。至于這一時期的“客”,除了少量“落地生根”的任官、戍卒外,還有大量的“實邊”募民以及避亂的流民。這些“客”的成分復雜,既有中原的漢人,也有諸如巴人李特等“蠻夷”族群。他們與“巴郡南郡蠻”“武陵蠻”等“土著”族群一起,構成了秦漢時期武陵地區的土客關系。

秦漢時期,武陵地區的建置有所變遷。在楚秦原黔中郡、洞庭郡、巴郡、南郡的基礎上,西漢在高帝五年(前202)設立或者復置了武陵郡、巴郡、南郡。武陵郡治所索(今湖南常德鼎城區一帶),轄索(今常德漢壽、鼎城區一帶)、孱陵(今湖北公安,湖南安鄉、南縣、華容、津市一帶)、臨沅(今常德武陵、鼎城、桃源等縣區一帶)、沅陵(今沅陵、瀘溪、吉首等縣市一帶)、鐔成(今中方、洪江、會同、靖州、通道、綏寧以及黔東北部分縣市)、無陽(今新晃、芷江、懷化市城區等縣市區一帶)、遷陵(今保靖、龍山等縣一帶)、辰陽(今辰溪、麻陽、花垣、鳳凰等縣一帶)、酉陽(今保靖、古丈、永順以及渝東南部分縣區)、義陵(今溆浦縣一帶)、佷山(今長陽縣一帶)、零陽(今慈利、石門、澧縣及津市等縣市一帶)、充(今永定、桑植、武陵源、龍山、來鳳、鶴峰等縣區一帶)13縣;[64]巴郡的轄區包括今渝東南各縣市區,南郡轄區則包括今湖北省宜昌市、恩施州的大部分地區。其后,武陵郡、巴郡、南郡的建置雖然有所變遷,但武陵地區的基本格局直到隋唐之際才發生較大的變化。這一時期,武陵地區的“土著”族群主要有以地名命名的“巴郡南郡蠻”“武陵蠻”“五溪蠻”、以種屬概稱的“盤瓠蠻”以及少量的由楚人演化而來的漢人,外來的“他者”主要是來自北方和中原地區的“秦人”以及少量的“蠻夷”。

一 “土著”族群及其社會經濟狀況

秦漢時期武陵地區“土著”族群的總體分布情況是:“武陵蠻”“五溪蠻”“澧中蠻”“溇中蠻”“盤瓠蠻”主要分布在湘西、黔東北以及鄂西南的鶴峰、來鳳等縣;“巴郡南郡蠻”主要分布在渝東南以及鄂西南的大部地區;由楚人演化而來的少量漢人則主要分布在武陵地區交通條件較好的郡、縣治所在地及其周邊地區。

1.“武陵五溪諸蠻”的分布及其社會經濟狀況

“武陵蠻”因秦漢時期居住在武陵郡而得名,“五溪蠻”則因居住在武陵郡內的“五溪”而被外人所稱。《水經注》“沅水”條載:“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舞溪、酉溪、辰溪其一焉。夾溪悉是蠻左所居,故謂此蠻‘五溪蠻’也。”[65]對于五溪之具體所指,學界存在一定的爭議,但比較一致的意見是,不管五溪具體所指為何,其地域范圍應是沅水中上游,大體包括今天的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懷化市以及黔東北、黔東南、渝東南的部分縣市。又因五溪在武陵郡內,故史家多將“武陵蠻”“五溪蠻”統稱為“武陵五溪蠻”。[66]《后漢書》載曰:“光武中興,武陵蠻夷特盛。建武二十三年(47),精夫相單程等據其險隘,大寇郡縣。遣武威將軍劉尚發南郡、長沙、武陵兵萬余人,乘船溯沅水,入武溪擊之。”[67]該書《馬援傳》又曰:“(建武)二十四年(48),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深入,軍沒,援因復請行。”[68]

除“武陵五溪蠻”外,秦漢時期武陵地區出現過的以地名命名的“蠻夷”還有“澧中蠻”“溇中蠻”“零陽蠻”。《后漢書》載:“肅宗建初元年(76),武陵澧中蠻陳從等反叛,入零陽蠻界。其冬,零陽蠻五里精夫為郡擊破從,從等皆降。三年冬,溇中蠻覃兒健等復反,攻燒零陽、作唐、孱陵界中。”又曰:“和帝永元四年冬,溇中、澧中蠻潭戎等反,燔燒郵亭,殺略吏民,郡兵擊破降之。……州郡募五里蠻六亭兵追擊破之,皆散降。……溇中、澧中蠻四千人并為盜賊。”[69]上述引文中的“澧中蠻”“溇中蠻”“零陽蠻”,與“五溪蠻”一樣,皆是“武陵蠻”在較小范圍內的地區性稱呼。稱呼中涉及的“澧中”(即澧水中游地區)、“溇中”(即澧水支流溇水地區)、“零陽”(即龍山、保靖、永順等縣地)也都在武陵郡域之內,故它們實際上都是“武陵蠻”。[70]

與“武陵蠻”“五溪蠻”“澧中蠻”“溇中蠻”“零陽蠻”等“蠻夷”以具體地域而得名不同,“盤瓠蠻”是以盤瓠崇拜而得名。至于它們之間的關系,根據諸文獻之記載,“武陵五溪蠻”多“盤瓠之種落”。對此,晉人干寶《搜神記》載“盤瓠”曰:“盤瓠將女上南山,草木茂盛,無人行跡。……衣服褊褳,言語侏離,飲食蹲踞,好山惡都。……有邑君長,皆賜印綬。……今即梁、漢、巴、蜀、武陵、長沙、廬江郡夷是也。用糝雜魚肉,叩槽而號,以祭盤瓠,其俗至今。”[71]南朝宋范曄以《搜神記》為藍本,首次將盤瓠傳說編入正史曰: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訪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將吳將軍頭者,購黃金千鎰,邑萬家,又妻以少女。時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銜人頭造闕下,群臣怪而診之,乃吳將軍首也。帝大喜,而計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無封爵之道,議欲有報而未知所宜。女聞之,以為帝皇下令,不可違信,因請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負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處險絕,人跡不至。于是女解去衣裳,為仆鑒之結,著獨力之衣。帝悲思之,遣使尋求,輒遇風雨震晦,使者不得進。經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織績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后歸,以狀白帝,于是使迎致諸子。衣裳斑蘭,語言侏離,好山入壑,不樂平曠。帝順其意,賜以名山廣澤。其后滋蔓,號越“蠻夷”。外癡內黠,安土重舊。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賈販,無關梁符傳,租稅之賦。有邑君長,皆賜印綬,冠用獺皮。名渠帥曰精夫,相呼為姎徒。今長沙武陵蠻是也。[72]

由上述傳說可知:盤瓠得名與圖騰崇拜有關,“武陵蠻”種屬多“盤瓠蠻”。不過,在此需要說明的是,“武陵蠻”雖多“盤瓠之后”,但并不是說“武陵蠻”都是“盤瓠蠻”,一些其他族屬的族群其實也包含其中。由相關研究成果可知,因“武陵五溪蠻”在湘西、黔東北與“巴蠻”“僚”等族群交錯居住,故“武陵五溪蠻”還包含“巴蠻”“越人”“僚”等族屬的人群;[73]“武陵蠻”已實行“渠帥”或大姓統治,故“名渠帥曰精夫”,此外,《后漢書·南蠻傳》中有關“精夫相單程”“澧中蠻陳從”“溇中蠻覃兒健”“武陵蠻詹山”的稱呼也直接證實了“武陵蠻”的“渠帥”或大姓的統治方式;“武陵蠻”過著山地農耕生活,并能從事一定的商業交換,故他們“安土重舊”“田作賈販”“織績木皮,染以草實”,與此同時,他們還能假借“先父有功”“母帝之女”,免除賦稅與差徭。這一狀況直到兩漢時才有所改變。

2.“巴郡南郡蠻”的分布及其社會經濟狀況

秦漢時期“巴郡”治所基本上在江州縣(今重慶市江北區)一帶,其轄區盡管有所變遷,但總體上是指今天的重慶市及四川省的部分縣市;“南郡”則包含鄂西南、鄂西北大部分縣市區。因此,“巴郡南郡蠻”主要是指生活在這些地方的“蠻夷”族群。對于其族屬,《后漢書·南蠻傳》明確載曰:“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鄭氏。皆出于武落鐘離山。”[74]由此可見,“巴郡南郡蠻”源于巴人。

至于“巴郡南郡蠻”的社會經濟狀況,相關文獻也給予了記載。《后漢書·南蠻傳》載:“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爵除。其君長歲出賦二千一十六錢,三歲一出義賦千八百錢。其民戶出幏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又載“巴郡南郡蠻”支系“板楯蠻夷者”曰:“至高祖為漢王,發夷人還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還巴中,復其渠帥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不輸租賦,余戶乃歲入錢,口四十。世號為板楯蠻夷。……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為漢前鋒,數陷陳。俗喜歌舞,高祖觀之,曰:‘此武王伐紂之歌也。’乃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75]由上可知,“巴郡南郡蠻”實行渠帥統治,但其渠帥需接受王朝“追認”或“封賞”。該族群“天性勁勇”,文化上“喜歌舞”,崇拜白虎;婚姻上“世尚秦女”;經濟上則享有一定的租賦“優寵”,且手工業有所發展,否則不會用“幏布”“雞羽”抵作賦稅。

此外,由相關文獻可知,因“魚鹽”而興衰的“巴人”傳至“巴郡南郡蠻”,他們不僅開采丹砂,而且開始了以農業為主,以狩獵、捕魚為輔的山地農耕經濟。《漢書·地理志下》載:原大部屬楚的巴郡、南郡,“或火耕水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蓏贏蛤,食物常足”。[76]晉代的《華陽國志·巴志》也載:“其地東至魚復,西至僰道,北接漢中,南極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蠶、麻苧、魚、鹽、銅、鐵、丹、漆、茶、蜜、靈龜、巨犀、山雞、白雉、黃潤、鮮粉皆納貢之。”[77]與此同時,《華陽國志·蜀志》中有關秦軍將領“司馬錯率巴蜀眾十萬,大舶船萬艘,米六百萬斛,浮江伐楚,取商于之地為黔中郡”[78]的記載更是說明,秦漢時期巴郡的水稻種植已有相當的發展。

3.土著“漢人”

由前述可知,春秋戰國時期,楚人沿著沅水、澧水、酉水、峽江、清江諸水挺進了武陵地區的東部、南部、北部甚至是腹地的中部,征伐了當地的“濮”與“巴”族群,并以沅水為中心,設置了黔中郡。這些進入武陵地區的楚人,部分與當地的濮、巴等族群融合,逐步演變成了該地區秦漢時期土著的“巴郡南郡蠻”“武陵蠻”;部分則隨著秦漢大一統的完成和發展,逐步演化成了武陵地區的土著漢人。這些漢人與因避亂等原因遷居武陵地區的秦人、中原漢人一道,構成了武陵地區最早的漢人。[79]如光緒《桃源縣志》載楚人伍度曰:伍度父親伍員,齊鮑氏,曾封鮑侯,“度懼及禍,去之。武陵家焉”。[80]據傳,桃源縣伍姓皆齊后裔。其實,伍度只是陶潛《桃花源記》中的眾多人物之一。是時,定有不少的楚人為逃避戰亂遁入雞犬相聞、與世無爭的“桃花源”。這也是文學作品《桃花源記》所具有的“歷史的隱喻”。

二 秦漢時期的拓邊和治理

秦漢時期,中央王朝在穩定中原的基礎上掀起了向南方以及西南地區拓邊的浪潮。作為進入南方或者西南地區的過渡地帶,武陵地區自然成為秦漢王朝的拓邊對象之一。拓邊完成后,秦漢王朝施行了一系列的治理措施。

1.置郡縣與設“蠻夷道”

早在戰國后期秦一統天下之時,秦軍業已進入武陵地區。秦滅巴之后,在該地區設立了巴郡。爾后以巴為基地,沿江而下滅楚,在楚地新設南郡,復置黔中郡,并在征五嶺的過程中派兵戍守“鐔城”(今湖南靖州、通道縣地)。是時,武陵地區的湘西以及黔東北、渝東南的大部分地方都隸屬于黔中郡,鄂西南的多數地方則屬南郡。秦短命而亡,西漢王朝在秦的基礎上設立或者復置了武陵郡、巴郡、南郡。其后轄區盡管有所變遷,但武陵地區大體上在上述三郡版圖之內。

為更好地管理各地“蠻夷”,秦漢王朝在“南郡蠻”居地設置了一種大致與縣同級別的地方行政機構——“道”,其長官稱為“道官”或者“道嗇夫”。《續漢書志·百官五》載:“凡縣主蠻夷曰道。”[81]《漢書·地理志》載南郡領縣:“夷道,莽曰江南。”[82]

2.“封君長”與減稅賦

如前所述,秦漢時期王朝在武陵地區設置了郡縣與道,但其真正控制與管轄的范圍并不是很廣,主要限于治所與軍事據點及其周邊。對于境內地方比較偏遠的“蠻夷”,王朝基本上是鞭長莫及,由此采取了賜封“蠻夷”首領的管理方式。《后漢書·南蠻傳》載:“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83]漢沿秦制,繼續對“蠻夷”首領進行賜封。否則不會有《搜神記》中“有邑君長,皆賜印綬”[84]、《后漢書》中“賜五里、六亭渠帥金帛各有差”[85]等記載。對于資源匱乏的武陵地區,秦漢王朝在稅賦上還給予一定的“優寵”。秦漢早期,王朝對“武陵蠻”基本上是免租賦的。對此,《后漢書》載曰:“無關梁符傳,租稅之賦。”[86]隨著統治的加強,王朝逐漸要求武陵“諸蠻”以“出幏布”等方式繳納一定的賦稅。《后漢書·南蠻傳》載“廩君蠻”曰:“其君長歲出賦二千一十六錢,三歲一出義賦千八百錢。其民戶出幏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87]載“板楯蠻”又曰:渠帥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之外,其他民眾需“歲入錢,口四十”。[88]相對于全國的平均水平(人歲“算賦”120錢、“口錢”63錢)而言,武陵地區“諸蠻”132錢左右的賦額確實輕松不少。[89]但對于早已習慣了“免差徭”的他們來說,上交一錢也意味著負擔的加重。與此同時,在武陵“諸蠻夷”看來,減免或者優待賦役不僅是其先祖之功,而且具有界定身份的重要作用。由此,兩漢中后期,武陵“諸蠻”多因賦役問題“造反”。

3.武力征討、教育化導與徙出世居之地

面對武陵“諸蠻”的造反,統治者采取武力征討、徙出世居之地、教育化導三種方式進行控制。關于武力征討,早在秦一統戰爭中,統治者就兩次派兵伐楚,攻取“蠻夷”集中的“黔中”。兩漢時期,隨著統治力量的加強,王朝不但加強了對“武陵蠻”“渠帥”的印證與管理,還屯軍戍守新辟之地。面對統治者的統治與剝削,“武陵蠻”奮起反抗。規模比較大的有“武陵蠻”精夫相單程、陳從的抗爭,“澧中蠻”覃兒健、“溇中蠻”潭戎等的反叛。東漢統治者先后派出威武將軍劉尚、伏波將軍馬援、車騎將軍馮緄等對“武陵蠻”進行征剿。《后漢書》對此載曰:“建武二十三年(47),精夫相單程等據其險隘,大寇郡縣。遣武威將軍劉尚發南郡、長沙、武陵兵萬余人,乘船溯沅水,入武溪擊之。……二十四年(48),相單程等下攻臨沅,遣謁者李嵩、中山太守馬成擊之,不能克。明年春,遣伏波將軍馬援、中郎將劉匡、馬武、孫永等,將兵至臨沅,擊破之。”又曰:“肅宗建初元年(76),武陵澧中蠻陳從等反叛,入零陽蠻界。……三年(78)冬,溇中蠻覃兒健等復反,攻燒零陽、作唐、孱陵界中。……和帝永元四年冬,溇中、澧中蠻潭戎等反,燔燒郵亭,殺略吏民,郡兵擊破降之。……永壽三年(157)十一月,長沙蠻反叛,屯益陽。……又遣車騎將軍馮緄討武陵蠻,并皆降散。”[90]此外,湘西特別是沅水兩岸留下的許多有關“馬援征蠻”的傳說故事以及紀念馬援而建的祠廟也給予了印證與說明。乾隆《沅州府志》載:“三忠祠,在北門外。相傳舊有祠,祀漢伏波將軍。”[91]道光《鳳凰廳志》之《三侯新識》載:“《乾州廳志》曰:三侯廟,俗所稱白帝天王者也。兄弟一人塑像一白面,一亦面,一黑面。相傳,以三十六人殺苗九千。至今畏之。又云:馬伏波昔乘白馬征苗,土人祀之。……乾隆六十年,乾州苗毀城鄉村堡,悉成瓦鑠。惟廳城內之崇圣祠鴉溪之天王廟,鎮溪之伏波廟巍然獨存。”[92]同治增刻乾隆版《永順府志》載龍山祠廟也曰:“龍山縣城有黑神廟,系辰州客民所建也。內祀雷公萬春,以漢馬伏波配之。”[93]

對于反叛的武陵土著“蠻夷”,武力征討是東漢統治者控制武陵地區的方式之一。除此之外,秦漢王朝還采取了選良吏、教育化導與徙出世居之地的方式進行統治。關于選良吏、教育化導武陵諸“蠻夷”,《后漢書·宋均傳》記載了建武初年宋均調補“辰陽長”時,針對當地“少學者而信巫鬼”的風俗,采取了“立學校,禁絕淫祀”的方式治理地方,“人皆安之”[94];桓帝永興元年(153),應奉拜武陵太守,“到官慰納,(詹)山等皆悉降散”后,“于是興學校,舉仄陋,政稱變俗”。[95]

與此同時,秦漢王朝還對反叛的“蠻夷”采取了徙居他地的治理辦法。《隋書·地理志》載曰:“漢高發巴蜀之人定三秦,遷巴之渠帥七姓居于商洛之地。由是風俗不改其壤,其人自巴來者,風俗尤同巴郡。”[96]《后漢書·南蠻傳》也載:“至建武二十三年(47),南郡潳山蠻雷遷等始反叛,寇掠百姓,遣武威將軍劉尚將萬余人討破之,徙其種人七千余口置江夏界中,今沔中蠻是也。和帝永元十三年,巫蠻許圣等以郡收稅不均,懷怨恨,遂屯聚反叛。明年夏,遣使者督荊州諸郡兵萬余人討之。圣等依憑阻隘,久不破。諸軍乃分道并進,或自巴郡、魚復數路攻之,蠻乃散走,斬其渠帥。乘勝追之,大破圣等。圣等乞降,復悉徙置江夏。”[97]將反叛的“蠻夷”遷出世居之地是治理“蠻夷”的一種辦法,但如果不能妥善安置,這些徙出世居之地的“蠻夷”又會成為新的反叛人群。魏晉南北朝時期“沔中蠻”“江夏蠻”的反叛就是這種類型。

三 外來人群的進入和土客之間的關系

1.外來人群的進入

秦漢時期,武陵地區的人群除了前述的土著外,還有一部分的外來官吏、將士、軍卒、眷屬、宗親、仆隸、匠役以及“秦人”“漢人”等。這些人進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部分是秦漢王朝置郡縣或者武力征伐帶來的,部分則是募民或者遣罪犯實邊的結果,部分則是躲避中原的戰亂或者災荒而來。[98]如馬援征“武陵五溪蠻”時,就有一些士兵留在了當地。故《酉陽雜俎》載:“馬伏波有余兵十家不返,居壽洽縣,自相婚姻,有二百戶。以其流寓,號馬留衣,食與華同。山川移易,銅柱入海,以此民為識耳,亦曰馬留。”[99]特別是后兩項,更是外來人群進入武陵地區的主因。對于募民或遣罪犯實邊,《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嘗通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糧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謫遣戍。”[100]《華陽國志》也載:“周赧王元年,秦惠王封子通國為蜀侯,以陳壯為相,置巴郡,以張若為蜀國,守戎伯尚強,乃移秦民萬家實之。”[101]引文中雖未直言募民或罪犯至武陵地區,但根據災荒之年秦漢統治者“其議民欲徙寬大地者,聽之”[102]的政策,武陵地區應遷入了一些實邊的募民或罪犯。對于因躲避戰亂或者災荒而來的移民,《后漢書》載東漢安帝永初二年黃河流域“連年水旱災異,郡國多被饑困”,樊宏上述建議“困乏者,徙置荊、揚熟郡”,“且令百姓各安其所”。[103]譚其驤先生在《湖南人由來考》中也言:“中原人之開始大量來湖南,湖南之始為中原人所開發,其事蓋促成莽末更始之世。方是時中原大亂,烽煙四起,田園盡蕪,千里為墟,百姓皆無以為生,必有南陽、襄陽諸郡之人,南走避于洞庭、沅、湘之間,篳路藍縷以啟此荒無人居之山林曠土也。”[104]同時,《漢書·地理志》與《后漢書·郡國志》記載的西漢平帝元年(1)、東漢永和五年(140)武陵郡、南郡、巴郡的人口數字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譚先生所言。具體數字見表1-1。

表1-1 西漢平帝元年、東漢永和五年南郡、武陵郡、巴郡戶口情況

表1-1中的數字名義上是南郡、武陵郡、巴郡三郡的戶口情況,但如果考慮到中國古代歷代封建王朝對羈縻的“蠻夷”族群戶口的統計習慣,上述數據反映的主要是漢族群戶口的情況,兩漢時期武陵地區戶口的增長更多體現的是漢族群在武陵地區的擴大和發展。

此外,由近年的考古發掘可知,武陵地區確有不少秦、漢文化遺存。里耶秦簡的發現說明,秦人在秦漢時期早已進入武陵地區腹地。湘西、渝東南、鄂西南大量漢代墓葬、窖藏的發掘則說明,兩漢時期已有不少的漢人進入武陵地區。[105]這些人的進入,促進了華夏文化與武陵地區“土著蠻夷”文化之間的交流。

2.土客之間的關系

秦漢時期武陵地區的人群除了土著的“巴郡南郡蠻”、“武陵蠻”、“五溪蠻”、漢人外,還有一部分外來的官吏、將士、軍卒、眷屬、宗親、仆隸、匠役以及“秦人”“漢人”等。外來人群的進入,帶來了武陵地區族群關系的變化。一方面,這些外來的“他者”通過各種方式傳播中原的漢文化,從而促進了武陵地區土著“蠻夷”的“漢化”以及各族群間的文化交流。前述巴人的“世尚秦女”,建武初年宋均調補“辰陽長”,在五溪地區“立學校,禁絕淫祀”以及應奉拜武陵太守、“興學校,舉仄陋”等情況就是這種文化交流的說明。此外,由羅維慶先生的研究可知,在兩漢時期出現的“相單程”“覃兒健”“潭戎”等與漢族姓名區別不大的人名表明土家先民在兩漢時期已向外來的漢人學習漢姓。[106]

另一方面,外來人群的大量進入與擴張,也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武陵地區土客關系的緊張。對此,韋東超一改有關東漢時期武陵、長沙、零陵三郡“蠻變”動因的傳統分析,認為東漢時期三郡“蠻變”具有深刻的移民背景,中原漢族移民大量的進入而引發的族群沖突可能是三郡“蠻變”的深層原因。[107]史籍特別是《后漢書》所解釋的“雖時為寇盜,而不足為郡國患”“光武中興,武陵蠻夷特盛”的“蠻變”動因可能是漢人作者的一種表述。作為漢族群的士大夫,多數史籍的作者可能為維護本族群的利益漂白“我群”,貶損、抹黑“他群”。由此,原本是漢族群人口特盛,向“蠻地”的武陵地區擴張而引發的族群沖突被漢族士大夫表述成了“武陵蠻夷特盛”。這從前述對武陵地區的西漢、東漢年間的戶口數字分析中也可得到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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