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廢舊小屋中。

布滿裂痕的鏡子經過簡單的擦拭，勉強可以把伊布的面孔映照出來。

他手持錐子盡量側過頭，通過余光隱隱瞥見泛紅光的源碼環。

噗呲

叮

哐

泛紅光的圓環沾著綠血一同掉落在石英石洗手臺里。

特殊塑膠皮膚的愈合性很強，機液迅速揮發。

換掉仿造人制服，去掉源碼環，伊布杵在洗手臺邊緣，鏡面上的裂痕將他的鏡像割裂破碎。

伊文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他對著鏡子問出一句和世紀之子凱利一模一樣的問話。

“有區別嗎？”

有世紀之子之稱的凱利沒有什么架子，穿著也是普通的西裝。

他翹著二郎腿坐在軟座上，身邊站著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

凱利一手環住她的腰肢，讓她離自己更近一些。

“開森老師，你覺得有區別嗎？”

開森太太和凱利之間隔著一張特制液晶屏幕為桌面的桌子，伊文筆直地站在她身邊。

“凱利，私自換下制服，去除源碼環是違法的，我希望你能明白”開森太太端詳著凱利身旁的少女。

少女那忽閃忽閃的眼睛無法掩蓋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米婭”凱利和開森太太一樣，視線落到少女靈動的面容上，開始介紹身邊這位去除制服和源碼環的仿造人。

被叫到名字，米婭應聲看向凱利。

“我最近才制作的仿造人，我只給她模擬了孩童的情緒行為，添加了一些體感生物組件”

凱利視線重新與開森太太對上“幾個月前她是又哭又鬧，像個剛剛斷奶的孩子。”

凱利站起身來，他把米婭拉到自己身前，繼續道：“可是在我的照料下，她長大了，你明白嗎？我就像，就像是養了個女兒。”。

聽到凱利說起自己的過去，米婭有些臉紅。

“疼”

凱利松開揪起米婭臉蛋的手。

米婭捂著臉頰，眼眶噙淚嗔怒地看著做出奇怪行為的凱利，但他并不理會。

“我還給她模擬了痛覺”凱利看著開森太太，嘴角揚起病態的笑容“開森老師，你說仿造人和人的區別在哪？我真的好想聽你的回答。”

開森太太不自覺地吸了口涼氣，沒有說話。

見開森太太沒有開口，凱利繼續訴說：“我只是給她多添加了幾種簡單的情緒，安裝一些體感生物組件，她就和人沒什么區別了。”

凱利看向開森太太身邊的伊文“他。”

凱利指著伊文對開森太太說道：“他應該也在衍生著沒有模擬過的情緒吧？”

“他們是會成長的，程序指令那些框框架架的東西根本無法對一個生命體造成約束，他們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凱利的情緒逐漸激動。

開森嘴唇張合兩下，最終才說道：“我只是一個老年癡呆的老太太，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我想我該走了。”

開森太太剛要起身，身后一個西裝革履的保鏢輕輕把手落在她的肩上將她壓回座位。

啪。

伊文一把拍開保鏢的手。

咔嚓

手槍瞬間上膛，黑漆漆的槍口抵在保鏢的腦門上。

“她是我的老師，我沒讓你碰她”凱利情緒激動，他撥開保險手指扣在扳機上。

“凱利！”

注意到開森太太怒不可遏的眼神，凱利急忙收槍“抱歉，老師，他太無理了。”

“開森太太，我該死，我向您道歉”被嚇得嘴唇發白的保鏢躬身道歉。

“確實該死，你可以滾了”凱利讓那名保鏢離開。

開森太太深呼一口氣“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樣？”

“老師，這樣吧，我們做一個實驗”凱利臉上再次揚起詭異的笑容。

“來，米婭”凱利向米婭招手。

剛剛凱利抬槍的樣子讓米婭有些害怕，聽到他的命令，米婭是有些抗拒的。

雖然內心害怕和抗拒，但是米婭還是選擇聽凱利的話。

凱利把雙手搭在米婭肩頭“跪下，米婭。”

沒有猶豫，米婭撩過裙擺面對開森太太跪下。

凱利站在米婭身后，他左右環望，視線最終鎖定開森太太身旁的伊文。

“你，過來”見伊文沒有反應，凱利看向開森太太“可以嗎？老師，做完實驗你們就能離開，我保證。”

開森太太猶豫一會，最終還是對伊文點點頭。

凱利見狀再次對伊文招招手“過來，過來。”

伊文來到凱利身邊。

“拿好”凱利把剛剛撥開保險上好膛的手槍塞到伊文手中，手把手讓他食指扣在扳機上。

他把伊文端著槍的手向下壓，直到讓槍口抵在米婭后腦勺上才停下。

“聽好了”凱利把下巴落在伊布的肩上“她沒有制服，私自拆除源碼環，還有違禁的體感生物組件和情感程序。

她是一具異常體，她存在本身就違反了多級仿造人規定，接下來，你只需要扣動扳機，你將為這個世界銷毀一個異常體，并且維護了人類的安全。”

“開槍吧，我保證后續的警職人員非但不會找麻煩，他們還會嘉獎你”凱利笑容更甚“開槍，開槍后你們就能走了。你也不想讓開森老師多等吧？”

“伊文，我們該走了”開森太太皺起眉頭站起身來。

“仿造人固定指令第二十四條”凱利繼續在伊文耳邊說著：“遇到異常體，首先保護人類，其次協助關閉異常體。”

“你是在違抗指令嗎？開槍。”

“伊文，走”

伊文腦后源碼不斷跳紅，不知道是聽感組件還是軟體出了問題，開森太太和凱利的聲音漸漸混雜，扭曲在一起。

自從他接過槍的那一刻，他眼中全是跳動的紅色源碼警示框。

在手槍的上方，刺眼的紅色源碼警示框跳動著：

【源碼警示】

2082年聯合仿造人法案P.L1725-24

嚴禁仿造人攜帶或使用武器種類。

面前跪在地上的米婭頭頂也閃爍著紅色源碼警示框。

【源碼警示】

確認異常體

立即執行固定指令第二十四條：保護人類，協助關閉異常體。

聽到凱利說的話，米婭身子開始顫抖。

她不敢違抗凱利的指令站起身來。

米婭側過臉，剛好可以抬頭仰視凱利。

“凱利，我做錯什么了嗎？”米婭的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凱利，我以后會好好聽話的，請不要銷毀我。”

凱利沒有理會苦苦央求的米婭，他看向眉頭緊皺的開森太太。

“老師，看吧，人性的抉擇，做人還是做仿造人，這取決于他的選擇”

凱利見伊文沒動靜，他從身后保鏢的配槍袋中抽出手槍，熟練地上膛開保險。

“老師，仿造人啟動得越久，他們就越接近人類”凱利將角落早就準備好的仿造人啟動。

凱利像個興奮的孩子一樣，迫切地想向老師證明些什么。

“這是全新啟動的仿造人”說著，凱利把生物組件旋進仿造人心室后，仿造人眼皮顫抖睜開眼睛“老師，看好了，剛剛啟動的仿造人會怎么做！”

“住手，凱利，夠了”開森太太喊道。

凱利把槍塞到剛剛啟動的仿造人手中，他指著跪在地上的米婭命令道：“保護我，立即銷毀那具異常體。”

剛剛啟動的仿造人腦后源色閃黃。

“接收指令，立即執行。”

砰！

一聲槍響，綠血濺射。

“停下！”凱利叫停保鏢，他臉皮抖動，臉上是滿意的笑容：“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老師，你們放尊重一點。”

開森太太帶著伊文離開。

“太太，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我不是異常體。”伊文解釋道：“她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只能開槍制止，我想保護她”。

開森太太平時在家都是坐在輪椅上，腿腳很不利。

盡管關節痛，她也努力跑動。

開森太太喘著氣，回頭確認沒有人追上來后便停下腳步。

“伊文，快走，千萬別被抓住了。”

“可是”

“走，永遠都不要回來，記住了，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份，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么多對錯，對和錯都是人類主觀定義的。

好好的活著就好，遵循自己的內心。

走。”

開森太太把她的大衣丟給伊文，伊文腦后源色終是穩定成紅色。

破碎。

伊文呆呆看著鏡子中破碎的自己。

這一刻，內心深處潛藏的某些東西如同鏡中自己一般，徹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