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越澤點頭說：“你說的很不錯，但是帝國初定時，藩王們也立下了汗馬功勞。皇帝的疆土當初就是由三位藩王鎮守三處邊疆險關，這才得保百年安定，迎來所謂的平元盛世。結果盛世的福澤藩王們沒有享受，卻把一身鮮血撒到了世代守護的土地上。”

他一臉意難平，蘇青雪是個心細的，做醫生的人，不仔細觀察很容易出問題。

她忍不住心里揣測，司越澤該不會和這位削藩受害者譽王有什么瓜葛吧。

原書里只說司越澤身份顯貴，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富戶獨子這樣簡單，但是她看小說只是消遣，根本沒往心里去。

蘇青雪皺眉想了一會兒，想不出結果。司越澤見她眉心微蹙，情不自禁伸出食指在她眉間微微一點。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犯什么愁啊？”

蘇青雪說：“沒什么，只是聽你說了這位王爺的過往，為英雄的結局唏噓不已。”

司越澤淡淡說：“不過是不公罷了。聽說那位王爺臨死的時候，身軀仍然屹立不倒，望向皇宮方向，大概是想問一問皇帝，為何要這樣對待他，把他全家都殺了，財產全部抄家充公。而其他幾位藩王，卻因為見勢不妙，及時收手，被朝廷招安，還得了別的賞賜。”

蘇青雪見他神色郁結，顯然這事兒存在他心里很久，甚至已經成了一個死結。

難怪他之前身體一直不好，如果一個人始終心情郁悶，也會反噬身體健康。

“這位譽王聽你說，是個極好的王爺，他是怎么個好法呢？”

司越澤話匣子打開，更是收不住，說：“我只說一個事，有一年天下大旱，又遇到蝗蟲災害，農民種的莊家本就收成很差，還被蝗蟲吃得干凈，境內流民四起，連京城都有流民進犯干擾，其他人再愛護轄內民眾，也不過是向朝廷再三請求賑災款項罷了。

而譽王，打開庫存，親自取了銀兩錢財出來，廣布施粥送飯的長棚，更是親自四處尋訪，終于找到了滅蟲災的方法。”

蘇青雪聽得津津有味，問：“滅蟲？怎么滅呢？”

這會兒可沒有強力滅蟲劑，配合飛機從空中撒藥。

“我……譽王的法子很簡單，一舉兩得，他找到了一種黑爪旱地雞，這種雞最愛吃蝗蟲，翅膀還勉強能飛出去一兩丈遠的距離，喝水也少。他買了許多雞崽兒，送給農戶們養，等雞子長大一點，就可以自己捕食。鋪天蓋地的蝗蟲正好喂飽了它們，等雞子長大了，又能夠賣錢，又能夠自己殺了吃肉。”

蘇青雪突然想起了一對叔侄。

麥當勞叔叔和肯德基爺爺，那勁爆香脆的雞翅。

口水差點流出來了。

“這位譽王殿下果然是個愛民如子又聰明的人。”

“是啊，哪怕過世了二十年，譽王曾經轄域的民眾仍然很懷念他。其他幾位藩王，不過是在自己的一片地上當土皇帝。”司越澤又是憤憤然。

蘇青雪柔聲說：“譽王的子民們二十年后還想著他，這不就是皇帝要殺死他的理由嗎？”

司越澤突然一愣。

“司越澤，你想想看，若你是皇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其中有三片地分封給了其他人，那兩個雖有不臣之心，可是對待自己的子民屬下也就一般。若真把朝廷惹火了，派兵鎮壓后，那片地方很快會回到朝廷的手里。

可有一片地上的藩王比皇帝還用心，待人寬厚，愛民如子，民眾都無比喜歡他。你若是皇帝，一想到這片地今后可能直接改姓，甚至這些民眾會逐步說服周邊接壤的部分民眾，一起去擁護這位藩王。那你是皇帝會不會害怕？”

司越澤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整個人都想通了，頓時如冰雪覆體，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

自己的父親譽王莫名獲罪，最后被當成謀逆叛國殺死，這是橫亙在他心里久久不能釋懷的事情。

任學廣也嘗試勸他，可勸不到點子上去。

不過是皇帝昏庸無能，后來肯定會后悔之類。

蘇青雪寥寥幾句話，就把其中關竅說得清清楚楚。

他過去對蘇青雪只是朦朧難言的好感，這一刻卻是除了好感，更加了說不出的敬佩和尊重。

蘇青雪雖把事情說清了，可對譽王的下場仍有些耿耿于懷。

腦子里突然閃過一首詩，忍不住念了出來：“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七雄五霸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說什么龍爭虎斗。”

司越澤跟著念了幾遍，只覺得像是吃了幾顆橄欖般，越來越有味，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他看向蘇青雪的眼神更是不同。

從那種朦朧而慕少艾，成為了真正深沉真摯的情意。

蘇青蝶身體略好了一些，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倒也沒別的。

她看到蘇青雪過的自在順意，想去鎮子上就去鎮子上，想來是和司越澤見面來著。

而自己呢，大病初愈，臉色慘白，走多兩步路都喘氣。

除了多了一個跗骨之俎蘇文學，時不時飄蕩到自己眼前，用陰惻惻的目光看著自己，問自己為什么要害他，就沒有別的好事兒了。

運氣這種事情向來是此消彼長的，蘇青雪自然是占了她的運勢，否則怎么會越過越順？

她悄悄跟著蘇青雪進了司家，直到傍晚她才出來。

蘇青蝶掩不住臉上的鄙夷。

這丫頭真沒有廉恥心，誰知道在司越澤家干嘛去了？

她這趟不直接和陳巧荷說，只是裝作仍然身體不適，想去鎮上藥膳鋪子買點藥膳的名號，麻煩陳巧荷陪她一起去。

陳巧荷聽了自然依從，于是兩人巧不巧的在司越澤的家門口看到蘇青雪進去。

陳巧荷頓時眉毛微跳。

蘇青蝶故作緊張地問：“叔娘，那不是妹妹嗎，她跑去司家做什么？”

陳巧荷心里不高興，她早就囑咐過蘇青雪不要再和司家攪合一塊，把女兒家的清譽敗壞了。

臉上卻淡淡說：“你妹子是大夫，她跟我說過，是去給司少爺看病的。司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大戶人家，看個病丫鬟小廝塞了一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