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即將準備開始，客人們紛紛落座。

元宓一行人被白石頭領到一張空桌前，白石頭剛要張嘴讓人就坐在這里，忽然一群婦女拉著孩子涌來，經過元宓和小慫包身邊時，還把兩人擠到了一邊。

不一會兒，她們就當著元宓一行人的面，把這張桌子給坐滿了，然后若無其事地和白石頭打招呼。

白石頭顯然也被這陣仗搞得不知所措。

李如嬸子不忍心看他為難，就說：“俺們去另一桌坐，石頭啊，你忙你的去吧，俺們自個兒找位置坐下。”

白石頭沒搭茬，只道：“嫂子跟俺來。”

桌子還沒坐滿呢，還有兩張空桌。

可是白石頭才把她們領到另外一張空桌，就有人搶先坐了上去，見他們過來，皮笑肉不笑地道：“石頭啊，你看俺家公公婆婆和男人都沒來，還得為俺隔壁的嫂子占個位，恁多人，怕是坐不下呀。”

白石頭是個實心眼，他好脾氣地道：“嫂子，沒來的人就吃下一桌，得先讓到了的人坐下吃飯。”

“喲！你這話說的，俺公公早上可是幫著你家殺了豬的，累到腰了才回家歇歇，俺男人也幫搬了不少東西，他們都是出了力氣的，咋不該等等他們吃？”

那婦人眼睛一瞟白石頭后頭的元宓等人，嗤笑：“你這領的都是些啥人啊，這里邊可沒一個是替你們家干了活兒的！你問問今兒來吃飯的，哪個不是出了力氣的？連俺都在灶房燒了半上午的柴火吶！”

“這幾個人里，有一個壓根不是俺們村的，還有個是被俺們村休了的棄婦帶個野孩子，其他兩個也沒出啥力氣吧？為了他們，讓俺男人和公公婆婆吃飯趕不上趟，你覺著這像話嗎？”

被婦人說不是平蒲坡的，自然是宋嬢嬢。“被休了的棄婦”，則是李如嬸子。

“野孩子”，是小慫包。

元宓雖然不想在里正爺爺的壽宴上鬧事，可聽了這婆娘的話，即便是佛也要發火。

可不等元宓發作，旁邊就響起一道夸張的聲音。

“哎呀，大嫂子，你這不是在埋汰俺和俺娘吧？俺跟俺娘也不是你們平蒲坡的，俺娘到了這兒后也沒干活兒，一早上都忙著跟俺大舅嘮嗑了！可這也沒辦法啊，俺們是客人，來者是客，就算俺娘要干活兒，俺大舅還不讓呢。”

男人的聲音引得眾人紛紛朝他看去。

元宓看見此人，心里也是有點詫異，這是賀鐵生。

賀鐵生居然為他們說話？

當然了，賀鐵生也未必就完全是在替他們打抱不平，說不定他還真覺得這婦人是指桑罵槐呢？

可元宓這個念頭還沒落下，一個四十多的婦人，就從旁邊走了過來。

婦人一身素服，頭上綁著頭巾，一副樸實村婦的裝扮。

她徑直朝白石頭走來，臉上堆砌著讓人看了就舒服的笑容：“這就是給俺哥送了半扇豬和一車子蔬菜的小姑娘吧？”

白石頭：“是的姑姑，她就是元宓，這幾位都是她的家人。”

“哎喲姑娘！”白淑蘭上前，親切地拉住元宓的手，“好閨女，你這一出手就是幾兩銀子的花費，別說是帶這幾個人來吃席，即便是再多幾個，那也是應該的，要不是你，今日俺哥這席面也辦不了恁好。”

說著，白淑蘭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你這懶猴兒，一上午讓你搬點兒東西都在打秋風，俺看最不該坐下吃飯的就是你，待會兒你站在一邊捧著個湯碗，光喝湯就夠了。”

“娘誒，俺冤枉得很！打秋風的又不止俺一個人，老多嫂嫂也在打秋風啊！何況搬東西可不輕松了，哪像坐著燒柴那么輕松，俺都想跟嫂嫂們換個活兒了。”

賀鐵生很是委屈地喊冤。

先前那名嘲諷元宓等人的婦人，聽著母女倆一唱一和的，臉早就掛不住了。

她想要說什么，卻又無話可說，只得嘀咕一句：“元宓哪有銀子，還給里正送肉送菜？說出去沒人信。”

但有些聰明的人，已然嗅到這里邊不尋常的氣息，便都默默吃自己的。

白淑蘭也不會費勁跟誰爭辯，她親親熱熱地拉著元宓，又沖余下四人道：“走，俺們去那邊，坐主桌去。”

白淑蘭是賀家村的里正媳婦，自家哥哥又是當里正的，自有一股魄力。

她這一開口，既為元宓解了圍，又不輕不重地暗斥了那些仗著自己做了點活兒，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的婦女。

——沒有元宓，你們有這么好的席面吃嗎？人家一個人出的力，可比你們這些只會動嘴皮子的傻婆娘多多了。

當然，由白淑蘭出面打圓場，也避免了沖突進一步加劇。

倘若里正家無人能管那些嘴碎的婦人，也會寒了元宓這一行人的心。

雖說元宓不會和里正爺爺計較，可到底是憋屈。

人家一片誠心要報答，也不能仗著恩情，就無視他們的心情。

所以白里正就讓白淑蘭過來了。

他不方便出面，因為村民習慣對里正提要求。而且里正是壽星，大家都是看在里正的面子上才過來的，要是讓席面鬧得不好看，人家只會說里正不公正，不會做人。

白淑蘭就不同了，她嫁出去了，不是平蒲坡的人，可又實實在在還是里正的妹妹，加上她同樣是女人，借著呵斥賀鐵生的名義，暗暗警告了想繼續作的婦人，面上也過得去。

待白淑蘭將元宓一行人領到跟前了，白里正笑呵呵地看著幾人：“你們都是自家人，跑恁遠坐干啥？”

幾人心中感受到里正的溫暖，便誠心地祝賀他。

“今日是里正爺爺六十大壽，祝里正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元宓起了個樣，元聿和小慫包趕緊跟上：“祝里正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如嬸子說話更實在些：“里正一看就是有福氣的，等你一百歲了，俺們還來給里正祝壽！”

宋嬢嬢含蓄道：“愿里正壽體安康，福氣綿延。”

白里正聽得笑容滿面，“好好好……你們的心意俺都收到了，快快坐下，今兒個大家都得吃好喝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