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祌聽了孟秋玉那番話本就憋著一口火氣。

眼下沈落田出完氣了卻沒有第一時間給他解釋，他更覺得她是難以啟齒。

見她進屋忙自個兒的，他忍無可忍牽了馬就直奔孫家。

沈落田也知道孟祌會直接去孫家找孫成渙算賬。

但凡他動作慢些，她都會開口攔他。

誰知他只是在村子里走動竟還騎上馬了，這是有多迫不及待要收拾孫成渙？

孟花玲娘三兒從后院回來時見她剛整理好了藥盒子。

“田田，幫我準備些傷藥。”

沈落田已有幾分猜測，問：“可是跌打損傷的藥？”

孟花玲道：“阿玉身上是什么樣的傷，你照著給吧！”

沈落田挑眉，知道她這會兒頗有幾分敢怒不敢言的味了，道：“給孟秋玉的？幫她養(yǎng)好傷方便她再來尋釁？”

孟花玲皺眉：“田田，如今我跟你拿點藥都拿不來了嗎？”

沈落田心知她今日能保持沉默已是難得了，總不能要求她完全站在自己這邊立馬跟孟秋玉反目成仇。

治療擦破皮的藥膏也不花什么錢，給她就是了。

“嬸子，藥我可以給你，只盼你當心些，別當農(nóng)夫救了蛇反被蛇咬。”

孟花玲接過小藥瓶子，嘆息道：“我若從頭到尾不聞不問，只怕我才是反咬人一口的蛇，老村長一家才是那農(nóng)夫。”

方才她曾走到屋子側邊看一眼，孟秋玉在院外摔倒以及后來她們在院外對峙的畫面她都瞧見了。

當時小根兒娘也在竹屋門口看著。

孟秋玉經(jīng)歷這遭對待，必定會覺得顏面盡失了。

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去一趟老村長家安撫幾句，不然不止是老村長，只怕村里人都會對姜家指指點點。

沈落田莫可奈何，只道：“您若這么想我也沒法子，不過別捎上我，我并未覺得我虧欠了她！方才她上門是為哪般，嬸子心里門兒清，您要兩邊平衡的睜只眼閉只眼我也能理解，但別閉了我這邊的眼心里卻給我扎針，咱們還要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呢！”

她敞開了心窗說亮話，孟花玲也直言道：“我知道方才阿玉來傳那番話是有些小心思，可若她說的是事實，我倒希望她說出來，不然你會同我們講嗎？”

沈落田道：“如若沒有后續(xù)，說與不說也無傷大雅。”

孟花玲道：“嬸子倒覺得，自個兒出門在路上遇到什么難事回家來跟家人說說會更好。況且，阿玉方才言語間便是有些不懷好意，卻也沒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咱們總不能只記著人家的惡卻不念她往常對咱們的好啊！”

“往常對咱們的好？”

反反復復就是那些恩情，沈落田真的聽膩了！

她冷了臉色，涼薄道：“嬸子，你同我說句敞亮話，你真覺得孟秋玉對姜家的那些好，是沒有目的的嗎？”

孟花玲怔了怔：“這又有什么關系？”

孟黎兄妹也在一旁看著他們，聽他們說話。

今日大人們心情都不好，總是在爭執(zhí)，他們不知道哪一方是對的。

沈落田道：“當然有關系！施恩不求回報才是真正的情義難還，報恩實則是傳達自個兒對這份情義的珍惜和維系！但是孟秋玉所謂的恩，嬸子捫心自問，您當真看不穿嗎？”

孟花玲長出一口氣：“我知道她多少有幾分是為了大祌，但說到底咱們都是受著的呀！”

沈落田冷笑：“我可不這么認為，如若施恩是存了目的，最后目的沒達成便要挾恩圖報，用道德綁架的方式施壓以求心愿得償，那么當初的施恩便不再是恩，而是投資！”

“投、投資？”

那是什么鬼，孟花玲完全聽不懂。

“嬸子全當是賭博吧！”

沈落田又輕笑道：“賭博有風險，下注需謹慎。既是賭博，下注時就該做好賺不到錢的心里準備。因為結果很可能是部分本錢虧損，亦有可能賠得血本無歸，全憑自己心意做的事就該愿賭服輸，怨不得旁人！”

孟花玲驚愕的看著她：“你把阿玉對姜家的好當成是賭博？包括她送人參之事？”

“不錯！”

沈落田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又抬了抬下巴道：“單憑兩家之間的關系，值得她無視老村長年邁不顧而將他人的贈禮原封不動的轉送姜家么？”

孟花玲若有所思。

沈落田又道：“雖說姜家是得了便宜，但一碼歸一碼，這份人情本就帶著強行施恩以求介入姜家生活細節(jié)，她不清楚自己的分量就是不知輕重的賭博！”

孟花玲道：“你既是這么想，當初又何苦收下人參？”

此問題先前已說過一回了，沈落田不介意更深入的再跟她掰扯明白透徹，從此人參之事就隨著它的損耗徹底翻篇。

“當初我收下人參有幾層意思，其一，我見不慣她借貴重物品喧賓奪主的氣焰所以出了兩百文；其二，相公想請牛大夫出診，不好駁了她所謂的好意；其三……”

她冷冷勾唇，才接著道：“不過二錢左右的人參罷了，我還能還不起？我堅信自己能還，并且要不了多久！只是沒想到，孟秋玉比我想象中心急，被發(fā)現(xiàn)扔掉藥誣陷我時就迫不急待的搬出了這份人情。”

孟花玲沒想到最最里層的真相是這樣。

“嬸子不妨回憶一下那晚的事情，當孟秋玉說起曾經(jīng)為姜家毫無保留獻出人參以求逃避誣陷我之舉時，你心里就不覺得沉重嗎？”

她看得出來，至少孟祌是覺得心有負擔的，何況當時孟秋玉還給她跪了。

提及此，孟花玲也是深有體會。

“說沒有一點負擔是假的。”

沈落田又道：“不僅超乎關系收禮是忌諱，贈禮又何嘗不是？但她敢出招，我便接得住。老村長本人對姜家才是真正的恩，若非如此，孟秋玉那日早上來請我再出診，你以為我是看她的面子？”

孟花玲早就被她一通洗腦的說辭弄得腦子暈沉沉了。

孟黎兄妹更是眨巴著眼睛看著沈落田。

她莞爾一笑，緩了語氣道：“不過，嬸子若看在過往交情或是老村長的面上對她好些也無可厚非。只是往后，關于人參、關于恩情不恩情的，實在沒必要在心里剜下一個洞來裝著，那樣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