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田也不希望明鳳娘入獄。

但若明鳳娘鐵了心要與甘四平撇清關系，和離的確是最徹底的途徑。

明鳳躺在那里靜靜的望著夜空。

半晌，失聲道：“所以你便幫我做了選擇？”

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幾乎只有她自個兒能聽得見。

“什么？”

沈落田以為她不會搭話，沒仔細聽她說什么。

明鳳閉上眼睛，道：“我是說，大嫂子同官太太結交，果然大道理一筐筐的，明鳳卻聽不大明白。”

她是不明白，沈落田既然做了便堂堂正正的說明白，如這般做了又不想讓她阿娘透露算咋回事兒？

她更不明白，沈落田既然一早決定慫恿她娘去縣衙，先前為何還要提點她利用王家被各家聲討時將她爹嚇走？

聽阿娘當時的話頭，沈落田似乎還承諾幫忙求情縮減刑期卻沒做到。

姜家是不欠她的，他們若不愿幫她也是情理中，她不怨別人。

可這般說一套做一套不覺虛偽嗎？

沈落田直覺明鳳心情比白日里更為陰郁，想來是晚飯時問的問題刺激到了她。

“明鳳，吃飯那會兒我和嬸子問的話并無半點瞧不起你阿娘的意思，相反，大嫂子覺得她很勇敢。”

說著，她坐起身看著明鳳，認真道：“但是明鳳，咱們都是山里的尋常農婦，你阿娘又極少跟旁人有話聊。她突然不聲不響的去了縣衙，大伙兒震驚之余難免會嘀咕她是如何想到這么做，這也是事實。我問出來，除關心外也想知道是否她耳根子軟遭了旁人的唆使。”

甘家時常鬧得雞犬不寧，鄰里抱怨，指不定多少人巴不得他們夫婦散伙。

她本想寬慰幾句，不料，此言一出明鳳心中更是憤怒，卻不敢聲張。

隱忍了許久，她紅著眼睛也起身看著沈落田，意有所指道：“大嫂子放心好了，我阿娘說了，便是有旁人指路，走不走卻是她自個兒的決定，不論最后落得什么樣的下場都怨不得旁人。”

沈落田深深地看著她：“你先前不是還說，你阿娘不曾提及此事？”

明鳳一下子噎住了。

沈落田緩緩站起來，抖了抖衣服的褶皺。

“明鳳，姜家境況如此，咱們本該各家自掃門前雪。你若存心與我們隔肚皮，大嫂子也不勉強，左右我想知道的事情待下回去探視你阿娘時自己問個究竟便是。”

若是隱私不便外傳也罷，可明鳳這反應分明是心有怨懟。

微涼的眸光看向明鳳，又道：“不過，你覺得我往后還有必要去探視你阿娘嗎？”

明鳳也覺察出不對勁，忙起身道：“你要問阿娘？阿娘說訴請和離是你給她指的路啊！”

“荒唐！”

沈落田呵斥一聲，又道：“一邊為你籌謀嚇跑甘四平一邊又慫恿你阿娘，我有那閑工夫不如去后院多除幾棵草拓寬我的藥田！”

明鳳一臉的不可思議。

“可阿娘是不會騙我的啊！”

沈落田嘆道：“也未見得是騙你，個中細節咱們下回去探視再問清楚便是，大嫂子問心無愧。但是，你往后既要跟姜家處一塊，心里頭有任何疙瘩須得及時攤開了說，明白嗎？”

如她方才那般一臉的心事重重又苦惱，活得太累。

明鳳的陰郁仿佛掃了一大半，道：“我知道了大嫂子，明鳳不該胡亂猜忌，對不起。”

“這是我剛調制的消腫藥，擦了臉早些進屋歇著吧！”

沈落田手探進兜里就從空間拿出一瓶藥給她，心里一塊石頭算是落下了。

回到姜家堂屋，孟祌給她倒了碗水就問起明鳳。

當著孟黎兄妹的面，她不想耽誤功夫，只含糊帶過便同他們一塊練字兒。

孟祌說的沒錯，她進步太慢，往后得多下功夫才行。

隔日一早，孟秋玉過來看明鳳。

沈落田只當她是個尋常的上門客，不冷不熱，只忙著打理藥田，其余時間就在做程夫人的藥丸，想在三日內做好給她送去。

孟黎得了馬鞍開心得不行。

孟花玲這兩年極少見他開心成這樣，眼里的光放在夜里估摸著能照明了，一排整齊的小牙齒露出來，比饅頭還白。

銀錢的聲音終究比不上孩子的笑聲，左右孟祌兩口子對姜振新的病都很上心，她也沒必要再計較貴不貴的問題。

孟秋玉趁他們忙時，讓孟惜帶她去后院看了眼。

果然已經種上了草藥。

她轉頭又去了明鳳跟前，很好心般低聲提醒道：“明鳳，你跟有余叔住在竹屋里免不得要幫些忙，后院的止血草你若碰過，萬不可再去碰有余叔的傷口，有余叔傷口太深，會毒入骨髓的，知道嗎？”

邊說邊打量明鳳的臉色，似要判斷她有沒有動什么歪心思。

明鳳眨了眨眼，當即拉著她跑到沈落田跟前大聲道：“大嫂子，阿玉姐姐也懂草藥耶！她說止血草會讓有余叔毒入骨髓，這是真的嗎？”

孟秋玉那張臉頓時僵硬無比。

沒想到這蠢丫頭竟這般蠢鈍如豬！

如若她曉得是沈落田唆使她娘才致使她娘蹲大牢，她不是應該感到憤怒嗎？

憤怒之下得知那草藥有這等作用就該好好用才對！

沈落田見狀，頗意外的看向孟秋玉，道：“沒想到秋玉姑娘對草藥也感興趣？”

孟秋玉尬笑道：“不感興趣，村醫來給爺爺診過脈，偶然說起這么個事兒罷了。”

“原來如此。”

沈落田說完就不理睬她了。

不過，她或許有必要跟家里人提醒一聲，往后不可隨意讓不相干的人進后院。

孟祌天沒亮就進山打獵，這會兒不在家。

孟秋玉這一趟也沒有達到目的，很快便要離開。

轉身前，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問：“落田，你有沒有旁的話對我說？”

不應該啊！

石捕頭已經透露她拿藥方的事，沈落田該忍不住指控她居心不良的改藥方才對，為何卻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沈落田慵懶的瞥她一眼：“無話可說。”

孟秋玉咬了咬牙憤然離開。

明鳳湊沈落田跟前道：“大嫂子，方才我問過阿玉姐姐，她說昨日送我進城用的馬車是跟孫家買的。”

沈落田訝然：“跟孫家買？”

孟秋玉這是計劃日后經常進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