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此時自然不知道，之前那幾個流民居然那么巧，正是那個什么童不文童家的。

更不知道那同時父子叔侄如今正躲在暗處，暗搓搓的算計他。

他現在正臉色陰沉的穿過那臭氣哄哄的流民聚集地。

這才數日，而且目前流民數量也還不多，但不多也只是相對的，事實上單單是這么一個聚集點，怕是就有數千人。

而如今長安周邊的城墻根下，這樣的聚集點已經有七八處了，這么多人擠在一起，吃喝拉撒，如果不臟不臭那才有鬼呢？

不要說數日，一天就夠嗆。

“不行，這樣不行，這些流民必須馬上開始轉移安置，不然這么多人聚在一起，連個廁所都沒有，非整出疫病不可……”

司南本來說流民現在還沒有全部過來，等一日兩日不會有太大問題，也好讓韓老等人稍微休息一下。

但一看這種情況，這休息是休息不成了，必須馬上動起來。

韓老等人神色也是凝重，但卻有些遲疑的道：“可是枯柳灣那邊，我們才剛剛得手，那邊什么都沒有……連飲水都成問題。”

司南微微皺眉，他也知道韓老說的是實情，幾萬人的轉移，哪是說轉移就能轉移的。

不過這也不能就這么等。

司南想了想，一揮手道：“那就先召集流民中的青壯，先過去一批，去那邊別的不說，先把廁所給修出來。

然后也搭一些臨時的帳篷，然后去城中收購一些舊衣服，舊被服，實在不行就多生一些火堆。

至于水的話，我記得那邊不是有一條小河嗎？

讓人去多買一些大缸和一些木炭、明礬，然后坐幾個火爐，日夜燒水，反正煤多……”

司南一條一條安排，眾人本來一一記下之后便開始行動起來。

有人去調集人手，有人開始組織流民。

司南則繼續在各個流民點巡視，回頭一看小雨和小蝶還有王老三等人還一直跟著，不禁皺眉道：“你們不去幫忙跟著我作甚？”

“不是……少爺你一個人……”

“是怕我走丟了，還是怕他們把我拐賣了？！”

司南沒好氣的白了幾人一眼，見他們一臉無奈的苦笑，卻就是不動，嘆了口氣道：“那行，就讓小雨和小蝶跟著，這樣總行了吧？”

王老三等人聞言無奈，雖然不放心，不過他們也知道司南的脾氣。

只得囑咐小雨和小蝶道：“那少爺就交給你們兩了，這亂糟糟的，可不要讓少爺出意外。”

小雨笑了笑，點頭答應，小蝶卻擺擺手，“去吧，去吧，我兩可不是泥捏的，我兩在誰能傷害少爺。”

說完見司南已經走出老遠了，連忙快步追上。

見她如此，王老三真是不放心，好在這輛丫頭也算是少爺平時重點培養的對象，身手方面確實不錯，而且比起大咧咧的小蝶，小雨還是挺可怕……不，挺可靠的！

司南卻沒有理會他們，一路走，一路看，看著那些流民菜黃的臉色，麻木的神情，便感覺心情越來越沉重。

次日一早眾人再次來到城外。

依然還如昨日一樣，眾人經過昨天半天的熟悉，已經比昨日更加輕車熟路了。

而流民們的眼神似乎也比昨日稍微有了一絲生氣。

只不過到下午的時候卻遇到了問題，司南一問才知道居然有一個聚集點的流民不愿意離開。

這讓司南很意外。

司南等人過去詢問，那些人都似乎對他有些畏懼。

“貴人，你的仁慈，小人等是明白的，只是我們卻不能跟貴人你走……”

男人在平民中算是骨架很大的，黝黑的面孔也是不像一般的平民那樣扁平，但是現在卻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說話的時候始終佝僂著身體。

司南甚至能看見他肩胛高聳的骨頭，忍不住微微皺眉，問道：“什么原因呢？

你是不想干活，就想在這里一直混點粥喝？”

這漢子終于抬起了頭，連忙擺手，慌張的道：“不不不，貴人誤會了，小人等可不是懶漢！莊稼漢子豈能怕干活。”

在他身后還有幾個漢子也都一起點頭表示自己等人都不怕干活。

“那是為何呢？”

司南問道。

“……”

漢子聞言卻又低下了頭，也不說話，倒是他身后的幾人中一人，遲疑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氣問道：“貴人，我們可以給你干活，可是我們這里還有老弱和孩子，可以連他們也一起帶走嗎？”

隨即又連忙補充道：“他們吃的很少！”

其他人也都禁不住抬頭看向司南，帶著期盼……

與此同時，他們身后的那些窩棚中也有一雙雙眼睛朝這邊看過來，好像曠野洞穴中膽小的小動物一樣。

怯懦，不安，卻又有些期盼。

那漢子也同樣抬起頭，但隨即又搖搖頭對那說話的漢子低聲道：“別為難貴人了。”

司南聽到他們的對話卻明白他們不肯走的原因了，原來是擔心他們只要壯勞力，不要老人和婦孺。

不過他卻忍不住有些奇怪，轉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部曲，“這是怎么回事，我有說過只要青壯不要婦孺嗎？”

那個部曲嚇一跳，有些委屈的道：“我也沒說啊。”

隨即惱火的瞪著那男人道：“那漢子，你可不要在我家少爺面前冤枉我，我是要挨罰的！”

領頭的漢子聞言這才詫異的抬頭看向司南，“貴人，這……”

他身后的一群人也是十分驚疑，似乎生怕聽錯了一樣，連那窩棚里面也是一陣騷動。

然后陸陸續續的從里面走出一堆人來，其中老弱婦孺占了五分之四。

細問之下，才知道這壯漢等人原來是竇建德的殘部。

“原來是一群賊寇啊，怪不得了！不過你們自己都這樣了，還能收容他人，可見賊寇也不都是惡人。”

司南說著微微一笑。

那漢子等人本來聽他說賊寇，神情一變，佝僂的腰桿瞬間挺直，手也近乎本能般的想要去抓兵器。

聽到他后面半句才松了一口氣，腰卻重新又佝僂了下來，拱手喏喏的道：“貴人，別嚇唬小人們了，如今這些年都過去了，塵歸塵土歸土……小人等不過是殘余之人罷了……”

“貴人若是憐憫，肯收容小人等，小人等一定盡心為貴人效力，若是嫌小人等人口多，小人等也不叫貴人為難！”

司南有些意外，他之前看這漢子唯唯諾諾，還以為這就是一個亂世殘存的小人物。

可是這一剎那間，司南卻莫名的感覺到一股鋒芒之意。

不由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