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觸及她微紅的眼圈，盛怒之下的傅長歌手指微顫。

他從未見顧云汐服過軟，纖纖瘦瘦的一個小丫頭，性子偏犟得很，哪怕遇到再難再委屈的事，都從不曾表露在臉上。

而此時，她眼里分明含著淚，倔強地不肯落下。

“怎么了？”他一怔，連聲音都輕了幾分。

“沒什么……”顧云汐含淚搖頭。

她伸手，撫過傅長歌的臉。

面前的人五官分明，像是用畫筆勾勒而出。

輪廓太纖瘦、太單薄、也太干凈，淺山碧水盡藏于眉眼，清雋似三月草長，此刻眼里是脈脈溫柔，眉宇間則是深深擔憂。

那眸中的赤色不知何時已盡收，額間的魔印也已隱去，讓他看上去像是個面如冠玉的凡修，與魔毫不相干。

“到底發(fā)生何事了？”他握住她的手心。

雙手交疊，指尖的溫度與她臨死時感受到的一樣滾燙。

“傅長歌，”顧云汐不答，而是哽咽開口，“我們還如從前那般，好不好？”

從前？

傅長歌還記得，那時自己渡九天雷劫，遭人暗算身負重傷，是這小丫頭救了他。

夜里，他身上的魔氣引來了魔物。

小丫頭分明怕得不行，卻仍拼命御劍抵擋，纖瘦的后背乍一看挺得筆直，細看，根本就在瑟瑟發(fā)抖，叫他覺得十分可笑。

那卻是生平頭一次，有人不假思索地護住他，替他抵御危險。

哪怕畏懼，也毫不退縮。

養(yǎng)傷的那段日子，是傅長歌這輩子最平靜無波的一段日子。

傷好后，他為她在黎山山谷搭了一個小木屋，在屋子前種了草木，二人每日清晨上山采靈果、摘草藥，日落之后便在靈氣濃郁的瀑布旁打坐修煉……宛若一對恩愛的道侶。

直到她偶然發(fā)現(xiàn)了他眉間的魔印。

驚懼之下，她匆匆逃離，很快就被他抓了回來。

傅長歌乃魔尊，而顧云汐不過是個小小凡修，實力懸殊，她便是插翅也難飛。

一次又一次，她不斷挑釁他的耐心，換來的是他更變本加厲的禁錮。

而現(xiàn)在，顧云汐不想再逃了。

“傅長歌，我不走了，從今往后都留在你身邊……我們還如從前那般，好不好？”她仰著頭又問了一遍，生怕他會不要自己。

眼尾的小小淚痣，也隨眼圈一同紅了起來。

極細的一顆，如朱砂，給她清秀的小臉添了一抹動人的艷色。

傅長歌點頭，輕輕吻在那枚淚痣上：“好。”

顧云汐面頰微燙。

好？

就只是一個好字么？

“還住在玄靈洞嗎？若不喜歡這里，我?guī)慊乩枭缴焦取！彼粗篙p摩挲她的臉，一貫冷冽的人，語氣難得如此溫柔。

顧云汐毫不遲疑地點了頭：“我隨你回黎山山谷。”

哪怕前頭是萬丈深淵，他也會化作云將她托起。

只要有他在，不管去哪，她都安心！

顧云汐閉上眼，大著膽子靠進傅長歌懷里。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她輕輕舒了口氣，全沒察覺自己掌心悄然多了一道紅色印記，像極了魂飛魄散前，傅長歌為她流下的那滴血淚。

“我讓下人去準備些東西，”傅長歌輕撫她的長發(fā)，溫聲說道，“山谷的小木屋，怕是破舊得要重新修過了。”

他不愿懷疑她此刻的溫順，哪怕這只是她想博取他信任的伎倆，也無妨。

只要她還在便好，他無怨也無悔。

……

出了玄靈洞，外頭是一片荒原，天邊殘陽如血。

魔域不比人界靈氣充裕，入目皆是荒土，魔修也并不需要靈氣，不僅修煉的方法與凡修截然不同，還可吸食魂魄以增內(nèi)力，故而為正派所不齒。

片刻，傅長歌身形微晃，面上泛起極不自然的蒼白。

隨著咯噔一聲微響，他輪廓分明的臉有了細微的裂痕，裂痕下似有烈火灼燒，一路蔓延坼裂……

他閉目，痛苦地握起拳，將那些暴虐的魔氣強行遏止。

果然，逆天改命是要遭反噬的嗎？

顧云汐死去那日，他強闖魔族禁地，用禁術(shù)為她改命，不料法陣開啟后他竟陰差陽錯回到了五年之前。

此時的顧云汐還未逃回劍云宗，一切都尚未發(fā)生。

只有體內(nèi)震蕩不安的魔氣，和殘破不堪滿是裂痕的經(jīng)脈，在不停提醒傅長歌，他已徹底失去過顧云汐一次了……

而這次，無論何人，都休想再將她從他手中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