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微微皺眉。

她不喜陳秀。

相比江氏的野蠻直白，陳秀給她的感覺更像是美人燈，看著脆弱，可誰也不知道那層薄薄的紙什么時候會破掉，露出里面能吞噬一切的火種。

這種感覺來的突兀而蹊蹺，甚至沒有絲毫道理，大約可以歸類為直覺。

孟燕寧不知道自己的直覺是對是錯，但她向來善待自己，從不與自己對著干，不喜就是不喜。

陳秀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似乎是還有些怕她，怯生生的笑了笑，又像是做賊似摸著門邊溜走了。

二妞也看到了陳秀，有幾分同情，“英子家三嫂子也可憐，我聽英子說，她在他們家吃了好大的苦頭呢，一回來就被關房里，英子天天半夜里聽見她哭，哭的別提有多慘了，英子被嚇的整晚的不敢睡。”

孟燕寧微微皺眉，問，“陳秀之前那丈夫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說是病死的，不過英子偷偷跟我說，她三哥死的時候什么衣服都沒穿，眼睛睜的老大的，死死指著秀嫂子。”二妞低道，“要不是后來查出來秀嫂子懷上了，李家早就把她給賣了，她雖然懷上了，還是要洗衣做飯砍柴，哪里是媳婦，就是個專門生孩子的丫頭。現在就算到咱家來，大伯娘脾氣也壞，她也不知道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氣。”

二妞煞有其事的嘆了口氣，“這次要不是你攔著我阿娘，恐怕我就跟她過一樣的日子了。”

孟燕寧公允的道，“也不至于，那孩子看著瘦弱，倒也有點擔當，不是那種沒人性的。”

就沖著秦朗接二連三的幫忙，而且秦家這次也沒有落井下石，證明秦家也不算太污糟，至多是他們愛子心切，想求個健康的孩子給秦朗沖沖喜，應該也不至于那么苛待二妞。

至少比李家還有江氏母子來的好些。

孟燕寧望著前院，略略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先陪著二妞在家里等黃氏。

既然留下，就得先喂飽肚子。

她翻了翻常婆子帶來的東西，常婆子顯然是個會過日子的，精面粗面細米糙米都有，一小袋熬的細細的米糊，一看就是給小妞兒吃的，還有一些地瓜南瓜之類的能放的住的吃食，雞蛋臘肉臘肉腸，雖然不多，看著已經很誘人了，角落里甚至還放著一小壺的油和堿水。

孟燕寧仔細掂量了下，就著火塘里燒的熱水，先熬了點米糊糊喂小妞兒，小妞兒實在是個好養的孩子，小豬似的吃了一大碗迷糊，吃出了一身汗，就打著呼嚕睡覺去了。

把小妞兒塞進被窩，她一回頭就迎上二妞巴巴的眼神，她一陣無語，“去把那個鍋洗干凈了。”

二妞眼睛立刻亮了，“做紅薯餅？”

“家里沒油，做出來也不好吃。”孟燕寧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二妞的奢望，“蒸饅頭吧。”

二妞立刻耷拉下臉，不過她也知道自家現在的狀況，拖拉著腳步出去了。

孟燕寧有些不忍，想了想，自去面粉袋里挖了一碗粗面，加了水，調成面團，又抹了堿水，揉勻放好等著面團醒發。

把面團小心放好，她又從袋子里挖了一碗粳米還有三個雞蛋放進兜里，想了想，又剪了一小段臘腸，去了江氏家的廚房。

江氏也在蒸饅頭，面是黑面，一看就粗糙的很，還比不上常婆子送來的糙面，爐邊小鍋里應該是熬的粥，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即便如此，廚房里也香的讓人受不住，尤其是對幾乎一天一宿沒吃飯的孟燕寧來說，無異于是煎熬。

江氏一看她進來，立刻警惕的擋在灶邊，像是護食的母狗，“你來干什么！這里沒你們的份！”

孟燕寧頭也不抬的把懷里的東西放在桌上，江氏也已經好久沒聞過肉腥了，一見那段臘腸，幾乎是本能的吞了吞口水，幸好還有點理智，沒有立刻撲上去，“你、你想干什么！”

孟燕寧道，“我想跟你換點鹽巴，還有你種在窗臺上的小蔥，還有柴火，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你不吃虧。”

江氏細算了下，那確實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算起來她不僅不吃虧，還賺了不少，交易太上算了，上算的她都有點不敢信，“你能做主？待會黃春茹說我蒙你，又來找我晦氣！”

“我說換就換，你要是不肯，我去別人家。”孟燕寧拿著東西作勢要走。

江氏略一猶豫，“哎，等等，你等等。”

孟燕寧停出腳步，望著江氏拿東西。

鹽巴是粗鹽，確實值不了什么錢，柴火說起來還是高三貴走之前替她家砍的，存了不少，可即便如此，江氏還是摳摳搜搜的，生怕拿的多了給孟燕寧占了便宜。

孟燕寧也不計較，在廚房里轉了轉，目光突然落到江氏隨意擱在墻角的東西，那東西艷紅如火，長指狀，頂端微尖，可惜放的太久了，已經有些爛了，味道并不好聞，她的目光微亮，裝作漫不經心的問，“大伯娘，這是什么？”

江氏得了便宜，語氣也緩和了許多，“宣武從城里帶回來的，說是讓我嘗鮮的，還說這是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連種子都沒有的什么金貴東西，吃一個少一個，要我說，又不抵餓又不好吃，也不知道城里人喜歡這個做啥。”

孟燕寧微吸了口氣，拼了命壓下心底的狂喜，慢慢的道，“那大伯娘你給點給我唄。”

江氏警惕抬眼，“你要這個做什么！”

孟燕寧笑了笑，“你也知道二妞嘴饞，家里東西又少，別給她吃光了，有這東西給她磨牙，省的禍害別的東西！”

江氏是知道二妞饞嘴的毛病的，立刻被她說服了，望了眼地上的那堆垃圾，大方的揮手，“拿走吧，就當我送給她吃的，她也該少吃點了，也不是什么地主家的姑娘，長那么胖做什么！”

孟燕寧也不分辯，找了個筐子收拾起那些東西，再接過江氏遞過來的一小捆柴火和鹽巴，邁著輕快的腳步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