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孟燕寧唇角的弧度比冬雪更冷上幾分，一字一句的道，“他退，難道我不會追？”

容遠動作一頓，森然抬眼，“他就有這般好？讓你連這點廉恥都不要了！”

孟燕寧輕輕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抬腿，膝蓋重重擊上他的小腹！

容遠猝不及防，疼的他面上一抽，條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兩步，孟燕寧順勢往后退了兩步，冷冷瞪了眼容遠，轉身便走。

她從來不是圣母型人格，可沒打算幫個人，把自己搭上去。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容遠這死孩子，作天作地，居然作到她頭上來了！簡直豈有此理！

真當她不會發火？

容遠捂住小腹，神色復雜的望著孟燕寧的背影，嘴唇微翕，終究還是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目送她的背影，一語不發。

孟燕寧心里發惱，憑著直覺往外走，好在她方向感還不錯，不一會就找到了大門。

守門人楞楞的望著她，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跑進去的，“你從哪里進去的？”

孟燕寧望著斑駁生銹的鐵門，再望望一臉錯愕的守門人，腳步一頓，略一咬牙，然后這守門人的怔楞中轉過身。

她真的做不到不管這死孩子。

等她快步走回院子里，就見著容遠席地坐著，也不嫌冷，整個人倚在欄桿上，不像是金尊玉貴的世子爺，倒有幾分流浪漢的意思。

她嘆了口氣。

她環視四周荒涼漆黑的屋子，不用看也知道這里不會有什么御寒的衣物，嘆一口氣，又折回門房里找了個正燒著的炭爐，見守門人愣愣的望著她，她沒好氣的道，“大爺，我知道你是忠心為主的忠仆，可你家世子爺病的不輕，你要不想換個主子，趕緊去隔壁郡主府找個叫高二妞的小姑娘。”

守門人呆了呆，到底不想換個主子，拔腿就跑。

孟燕寧捧著炭爐重重放在地上！

容遠一個激靈，猛地抬頭，怔怔的望著去而又返的孟燕寧，“你……”他又一笑，笑容變得深沉而曖昧，“怎么，還是覺得我比較好？想來自薦枕席？”

“得罪了郡主，得罪了皇帝與太后，連我都想氣走，你是真的打算眾叛親離了？”孟燕寧無奈，“容遠，你到底想什么呢？”

容遠被她這么一搶白，一時說不出話來，懶懶垂下眼眸，竟也顯出幾分無辜純良，讓孟燕寧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五歲的小容遠，聰慧，乖巧，雖受了些傷，卻依舊心懷希冀與期望。

她不由環視荒蕪的院落。

這個院落，是容遠從小長大的地方，備受尊崇呵護的童年，一朝也是在這里破碎不成形，將原本金尊玉貴的小世子爺，打落塵埃，拼湊不出原本的模樣。

如果，國公府尤在，國公與國公夫人也還在，他又會長成什么模樣？

她心里一軟，到口的刻薄話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左右看了看，索性在他旁邊坐下，“我打算種田去了。”

容遠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什么？”又忍不住皺眉，“齊封奕那般窮？需要你去種田？”

“我吃的不多，花的也不多，怎么可能養不起，只是，人總是需要往前進吧，難不成真的混吃等死？”孟燕寧輕輕一笑，“我買了個莊子，那里的土地十分貧瘠，種什么虧什么。”

容遠微微擰眉，還是想象不出她手拿鋤頭的模樣，“你若喜歡，我送你幾個好莊子。”

“那有什么意思？好莊子誰都能種好，我偏要種些旁人種不活的。”孟燕寧挑眉，眉宇間全是神采，“我既來到這個世界，自然要做些有作為的事。”

容遠瞥她一眼，“你是在嫌我無所事事？”

孟燕寧深深望他，“你當真，什么都沒做？”

容遠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絲極淺的弧度，弧度有幾分冷意，“若我是在圖謀不軌，想掀翻這大雍王朝呢？”

孟燕寧微微一愣。

“怎么，嚇著了？你還在這里，難道就不怕我是亂臣賊子，到時候把你也連累了？讓你們一家老小，滿門抄斬？”容遠惡意笑道。

孟燕寧定定望過去，一字一句的問，“你會么？”

容遠迎上她的眸子，心里突然生出一絲狠意，“這里我又無親無故，無牽無掛，我為何不會？怎么，你是想勸我做一個忠臣良將，千萬不要傾覆了這大雍大好江山？”

“我不在乎大雍。”孟燕寧平靜的道。

容遠萬萬沒想到這么一個答案，“什么？”

孟燕寧抬頭望著星星，“或許你覺得我涼薄，可我就是一個小老百姓，王朝顛覆與否，對我來說，也就是換一個人登上那龍椅罷了，或許坐上去的人還能讓百姓們過上更好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

“你……”

“只是，容遠，你比我清楚，換一個皇帝坐那個位子，需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又會有多少人要死？又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顛沛流離？”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些犧牲，在所難免！”

“我知道，但我不能容許我身邊的人犧牲，我不管你們這些人想什么心思，又斗什么，但若是傷害了我看重的人……匹夫一怒，也能流血千里，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

容遠眼底掠過一絲狠意，“即便是我？”

“即便是你。”孟燕寧不容置疑的道。

容遠定定望著面前神色堅決卻冷靜的姑娘，細長的鳳眸里慢慢涌出許多復雜莫名的情緒，又慢慢的歸為平靜，他忽的輕笑了聲，“好，我記得了。”

說著話，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他只著著單衣，愈發顯得身形削弱，似乎比她剛醒來時更瘦了一些，更不用說是與四年前相比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讓他突然瘦成這幅模樣？

孟燕寧心里不用生出一絲不安，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見容遠忽的伸出腳，一腳踢翻了她端過來的炭爐，滾燙通紅的黑炭咕嚕嚕的飛濺開來，撞出許多燦亮的火星，甚至有幾個不長眼的，也飛到了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