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遠咳了幾聲，臉色不大好，依舊還是睥睨無雙的姿態，“你可以走了。”

“什么狗脾氣！”藥老罵道，可也知道容遠不到十歲就跟著他出了京城，養不教親之過，容遠這狗脾氣跟他也脫不了關系，罵完之后又悻悻的認慫，哼了聲，“你真的要住這里？國公府漏的跟篩子似的，這里可比篩子還篩子。”

“篩子就是篩子，還分大小？”容遠淡然一訕，“要想進來，誰進不來。”

“你還知道！”藥老瞪眼，又想起什么，惱道，“你自己也知道你身上有多少事，你跑到這兒來，不是給人添麻煩呢。”

“寧寧是不怕麻煩的，要是齊封弈不肯……”容遠輕輕一笑，笑的幾分冷，“正好，讓寧寧看看他是什么貨色，她年幼無知，心思單純，免得被他誆騙了。”

“……”藥老無論如何是不能把那個姑娘跟年幼無知聯系在一起，像是看傻子似的瞪著容遠，抹了把臉，拉著凳子在他面前坐下了。

他苦口婆心的勸，“我說，孩子，那什么……我知道她陪了你四年，你是把她當成你家里人了，可你也得知道，她現在已經醒了……那什么，強扭的瓜不甜。”

老頭子一輩子研習醫道，從來不在這些兒女私情上費功夫，也就是看著容遠是他自己看著長大的，又親眼見過他的不容易，便也多說了兩句。

就這兩句，也說的磕磕巴巴，讓人發笑。

容遠卻沒有笑，俊美面孔籠在陰影里，顯出幾分冷冽與陰鷙，“我偏去強求，又如何？這老天待我如此刻薄，難道還不許我爭一爭了？”

“不是不許你爭……”藥老無可奈何，擺擺手，“罷了罷了，我也管不住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容遠翻身躺下。

藥老瞪著他的背影，絮絮叨叨的罵，“你自己也悠著點，你現下身體可不如以往，別爭來爭去，把自己的小命爭完了，你娘要是知道……”

“她都死了。”容遠冷淡的道。

藥老一窒，一時說不出話來，嘆一口氣，也不再勸，慢悠悠的出去了。

出了屋子，屋外星空正好，他卻突然回過頭，盯住暗黑角落，喝道，“誰在那里！”

角落里輕輕一動，有人慢慢走了出來，面白無須，態度恭敬，“奴婢見過國師，貴妃娘娘想請您進宮一敘。”

藥老斜眼過去，“十公主不好了？”

“十公主康泰平安。”那人忙道。

“我當年就說過，我會拼盡全力保住十公主，可除非十公主有恙，我不會入宮，更不會見貴妃娘娘。”藥老正色道，“當初貴妃娘娘也是答應了的，怎么現在反而出爾反爾了？”

那人臉色不變，“貴妃娘娘說了，國師這次在京中逗留時間頗久，必然是不記掛之前的舊事了，既然如此，不如就此一筆勾銷，也算是全了舊人情誼了。”

藥老面色變了又變，冷笑道，“看來貴妃娘娘不是想喊我敘舊，是讓我趕緊走是不是？老頭子年紀大了，卻還沒老到要人管的地步，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人唯唯諾諾，一副不敢多說話的模樣。

藥老瞪了他半晌，也知道自己不能瞪出一朵花來，冷著嗓子道，“我知道她的意思了，你回去告訴他，我過幾日就離京，不過我同意離開，不是被她嚇著了，要是容國公府有什么三長兩短，我饒不了她！”

那人似乎并不意外藥老的妥協，躬了躬身，迅速退去！

藥老盯著他的背影，又回頭望了眼緊閉的屋子，微嘆了口氣。

京城居，大不易。

這里事多，即便他有心，也真的留不下多久。

容遠賴在這里也好，總好過一個人守在那個孤零零的院子里，況且孟燕寧那個丫頭也是知道事的，說不定真的能護住那個混小子。

藥老嘆一口氣，搖頭晃腦的走出院子，卻不想院子門口還守著人。

那人俊眉修目，冷心冷面，黑眸里籠著諸般情緒，仿佛出鞘的長劍，俱是鋒芒！

赫然是齊封奕。

藥老腳步一頓，老臉皺成一團，干干一笑，“這么巧？”頓了頓，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也知道這位是特地守在這邊等著他的，苦哈哈的打友情牌，“幾日不見，你瞧著氣色不錯，還記得我當初在荊州城初見你時，你還躺著呢。”

齊封奕不為所動，冷著聲音道，“容遠的身體，怎么回事？”

藥老臉色一正，“這件事與你無關。”

齊封奕神色淡淡，仿佛完全沒聽見藥老的話，“我當時重病，是容遠耗了小半功力救回我的，后來燕寧將死，能及時救回來，應該也有這份緣故，只是他的功力之高深，是我平生僅見，絕不可能就此成了普通人……所以，他變成這副模樣，是與京城有關？”

藥老沒想到他三言兩語就猜了大半，突然覺得自己藏那許久，簡直就是自己折騰自己……

他嘴角微抽，硬撐著道，“這與你無關。”

“不管如何，我已送他回了京，也護了他周全，勉強也算恩怨兩消，我也不欠他許多了。”

齊封弈神色淡然，藥老簡直是聽不下去，想著這人臉皮甚厚，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齊封弈仿佛沒看見藥老難看的臉色，繼續道，“但他救了燕寧，又照顧她四年，這份恩，我記著，我必然會回報。”

藥老越聽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跑我這兒來，宣示主權來著？”

現在小年輕怎么個個都不知羞，而且如此耽于兒女情長，長此以往，大雍怕是要毀了！

一連被兩個勉強算是青年才俊的人糊了一臉狗糧，早就把一輩子獻于醫藥事業的老爺子簡直要瘋了！

“不是，你們就不能干些正事！這一個個的，一天天的做什么呢！那丫頭又不是什么天仙國色，至于為她生為她死的么！你這德行，容遠也是這德性，為著給她找藥，不惜封住功夫……”

藥老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猛的閉了嘴！

隨即他就發現，他即便是閉了嘴也來不及了。

某位天仙某位國色，站在墻角，笑盈盈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