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是賢惠人，生怕自己的病耽誤了鄭家子嗣，于是忍著心酸替大公子做主收了奴婢，大公子堅決不肯，我雖然尷尬，可也真心替大夫人歡喜，可沒幾天，大公子就魔怔似的迷上了一個鄉野婦人，那婦人不僅嫁過人，還一連嫁過三個，最要命的是，那婦人還是暗娼館里出來的，戶籍什么的都還在暗娼館里呢！”

孟燕寧面色一變，想起什么，“那婦人……”

玉柳卻沒看見孟燕寧的臉色，繼續道，“大公子那時候是要讀書科考的，這樣關鍵時刻，怎么能跟這樣一個人扯在一起？大夫人為著大公子的前程，又是哭又是求，可大公子還豬油蒙了心一樣，不僅將那婦人留在府里，還說大夫人不賢德，容不下人，大夫人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哪里受得住這樣的氣，好不容易懷上的哥兒也小產了，她也因為小產徹底傷了根本，不到半年就去了。”

“這些事，是四年前發生的？”孟燕寧問。

玉柳點了點頭，“是，可能也因為大夫人去了，家里大老爺也大發雷霆，齊公子也趕回來打了大公子一頓，自那以后，大公子似乎終于醒悟過來，不僅打發了那婦人，又安心讀書，這才中了榜，成了人人稱羨的鄭翰林。可大夫人再也回不來了呀！她那么好的人，走的那么冤枉，奴婢想想也替大夫人難受！如今大夫人三年孝期已過了，奴婢替大夫人守了孝，在那家里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一聽管事說起要挑人過來伺候，奴婢就過來了。”

孟燕寧低問，“鄭如歡喜的那婦人，可是姓陳？”

玉柳搖搖頭，“奴婢也不大清楚，但那婦人要嬌嬌柔柔的，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奴婢只聽大公子喚她秀兒，具體姓什么，奴婢也不知道。”

孟燕寧半晌說不出話來。

如果她猜的沒錯，蠱惑的鄭如心性大變甚至拋妻害子的女人應當就是陳秀，說起來，還是他們讓陳秀去找鄭如求救的。

如果不是他們，鄭如也不會認識陳秀，也不會因為陳秀而家破人亡！

所以齊封奕這些年與鄭如如此交好，是不是也有幾分這個緣故？

不過如果真的是陳秀，她真的是有幾分佩服她了，她這魅惑人心的法子也太厲害了，一連幾個男人都為了她要生要死的……

“夫人？”

孟燕寧回過神，問玉柳，“那你可知道，那婦人后來去哪了？”

“說是被打發到莊子里去了，那時候家里都在忙著大夫人的喪事，也沒怎么在意過她……”玉柳想起什么，面露遲疑，“不過……”

“怎么？”孟燕寧敏銳察覺到玉柳神色不對。

玉柳遲疑了下，“后來大夫人的喪事了了，奴婢偶然聽外院守門的婆子說，好像大夫人喪事那一日，那婦人也找上門來的，賴在門口哭了好久，還說自己已經懷上了大公子的骨肉，前頭男人又想打死她，想讓家里給她一條活路……可那天下大雨，聲音還沒傳進角門里，那婦人就被大老爺攆走了，然后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孟燕寧目光微閃。

又是有孕，又是前頭男人要她的命，是這陳秀真的命不好，還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拿這種事做籌碼？那些山賊應該是已經被剿滅了，那陳秀那時候所謂的前頭男人，應該就是高宣武了？

玉柳望了孟燕寧一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時心里惴惴，也不敢起身，只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她，“夫人……”

孟燕寧想了會，終于意識到玉柳還跪在地上，微微斂眸，又道，“既然你家夫人在世時替你開了臉，讓你做了鄭如的房里人，就不再是任人呼來喝去的丫鬟，你留在我這里，多少有些不方便，不如我送你回去，再讓齊封奕找鄭如說一說，你或許也有別的造化也說不定。我看的出來，你對鄭如有意的。”

都說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比平常百姓家的姑娘還金貴，以玉柳的心性相貌，又有齊封奕介入，想要在鄭家站穩腳跟也不是難事，而且她剛才瞧著，鄭如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玉柳的。

她雖然不贊成吃回頭草，可在這么一個時代里，玉柳又是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回到鄭家，或許是她最好的歸宿！

玉柳楞了楞，像是想起一下過往，秀美臉上露出一些怔忪之色，好一會才苦笑道，“夫人看的真準，我的確是對大公子……”

她是大夫人自娘家陪嫁過來的丫鬟，心里也明白自己以后就是替大夫人守住夫君的妾氏，所以自大夫人嫁入鄭家開始，她也當自己嫁入了鄭家，鄭如的一舉一動她都放在心上，望著鄭如與大夫人舉案齊眉，自己也在心里偷偷想著，會不會哪一日大公子也這般待她，所有少女情懷，通通都是他的模樣。

玉柳微微沉默，好一會才澀然道，“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本來也只是想著守著他們夫妻兩個過日子，如果老天開眼，再讓我有一個一子半女，我也就滿足了，可是……大夫人是死在我面前的，當年如果不是大夫人從街上撿回我，我早就死了，哪里還能好端端的在這里？”

玉柳想著那已故去的人，淚如泉涌，哽咽的道，“大夫人名義上是我的主子，可我從心眼里是把她親姐姐看的，我的親姐姐死的這么冤，我又怎么可能還安安心心的留在鄭家！是鄭如的負心薄幸害死她的，害她死的那么慘！我心里的坎，過不去！”

玉柳的聲音在寂靜里有幾分悲戚的意味，甚至還含著幾分凄厲！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孟燕寧也被她給震住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主動伸手扶住哭的幾乎要虛脫的姑娘家，嘆了口氣，“算了，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待我，我也會好好待你的。”

玉柳哭的拜倒在地，全身上下都在抖動，“多謝夫人，您的恩，奴婢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