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突然被輕輕敲了敲。

常嬤嬤站在門口，黃氏抱著小妞兒站在門口，二妞站在最前面，無比震驚的望著孟燕寧一身火紅喜服，大眼里全是羨慕，“燕子，你可真漂亮！”

孟燕寧怔怔望著她們，“你們怎么來了？”

黃氏抱著小妞兒的走進(jìn)來，“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們好歹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怎么能不來？”

孟燕寧不由笑道，“這算什么大喜……”

“怎么不算？”黃氏沒好氣的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女兒家一輩子能穿幾次鳳冠霞帔？不管什么緣故，咱們也要喜氣洋洋，高高興興的！”

一邊說著，黃氏忙把小妞兒交給常嬤嬤，從身后包袱里取出一個燙金描邊的妝盒，妝盒并不大，可也精致小巧，她把妝盒塞進(jìn)孟燕寧手里，“你爹娘不在了，嬸子就托個大，充你的長輩，女兒家出門，家里都要給嫁妝的，我也沒什么好給你的，這個給你添妝用！”

孟燕寧打開妝盒，但見盒子放著一只金手釧，手釧花樣古樸，分明是舊時的物品了，可也看得出保管的十分仔細(xì)，不見絲毫斑駁之色。

常嬤嬤看的直皺眉，“不是讓你去買新的了么，你怎么還把它拿出來了？舍不得花錢？”

“哪里是舍不得花錢！那些錢我都換成銀票放她妝盒里去了，我一點也沒省，我就瞧著那些東西都不如我娘給我這個好，這個可是我出嫁時她特地請人去京都了帶回來的，還送去寺里求過拜過，請真人開過光的，比那些店里賣的新手釧好多了?！?

孟燕寧望著金手釧，又想起生死不知的高三貴，聲音哽在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黃氏見她不說話，誤會她是不喜歡，遲疑了下，“這花樣好像是老了點，小姑娘好像都喜歡花俏一些的，要不，我現(xiàn)在去看看外面還有沒有鋪子開著的……”

不等她說完，孟燕寧飛快眨去眼底的濕意，伸手取過手釧套在腕上，“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三嬸子可不能收回去?！?

“好，不收，一定不收！”黃氏只覺得她的話又熨帖又暖心，心里像是滑過一陣暖流，聲音也帶了幾分哽咽，“好丫頭，你就是我親閨女！”

常嬤嬤不免眼底也帶了幾分淚意，慌忙擦掉眼淚，“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做什么呢？快些蓋上蓋頭，吉時就快到了！”

說話間的功夫，幾個婆子也提著燈籠過來了，大紅的燈籠排成一隊，竟也有幾分熱熱鬧鬧的喜氣。

“請新娘子蓋上蓋頭，入喜堂，見雙親！”

荊州的習(xí)俗，蓋頭是由娘家這邊福氣深厚的人蓋上的，取一個吉祥如意的好兆頭。

孟燕寧早沒娘家人了，唯一能稱得上娘家人的就是黃氏，黃氏也本能的拈起蓋頭，又頓住手，“我不行！我這輩子就生了三個閨女，燕子以后可是要生兒子的，不能步我后塵?！?

孟燕寧無奈，“三嬸，我又不怕這個……”

黃氏瞪了她一眼，到底是逼著常嬤嬤找了個福壽雙全有夫有子的婆子替孟燕寧蓋上蓋頭。

大紅蓋頭蓋住女兒家清瘦的臉，微微蕩漾，仿佛湖泊里的漣漪。

黃氏望著她，聲音哽咽，“好好的，受了委屈就回來，三嬸養(yǎng)著你?！?

孟燕寧望著面前紅色的蓋頭，聽著黃氏哽咽的聲音，鼻子一酸，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這一刻，她仿佛覺得自己是無根無依的種子，終于在這一刻發(fā)出了小嫩苗，慢慢的，在這片陌生而荒蕪的土地上，扎下根來。

有人念著，有人想著，她便能扎下根來，一點一點的，然后慢慢長成參天大樹，護(hù)佑住所有護(hù)佑過她的人，哪怕再大風(fēng)雨，她也盡可能替這些人撐起一片天地。

真心想不到，她會在嫁入齊家的這一日，有了這樣的領(lǐng)悟。

黃氏目送孟燕寧的背影，哭的泣不成聲，“是我對不住她！好端端的書香門第的小姐，何必要被齊家這么糟踐，都是為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妞兒她爹要是回來了，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常嬤嬤扶著她，“她是個成器的，就算再不好的日子也能掙出一片天來，你也是做人家嬸子的，她都不慌，你急什么！你有這哭的功夫，還不如想著法子替她掙出臉面來！有了娘家依靠，就算齊家再勢大，也不好小瞧了她的！”

“對對對！姑，你說的是！”黃氏擦干凈了眼淚，眼角余光掃見角落里有道人影，可仔細(xì)看去，樹影婆娑，哪里還有剛才見著的人影在，她不由揉了揉眼。

難道真的是哭多了，眼睛都花了？

她又揉了揉眼，下了決定，“我明日就繼續(xù)找鋪子去，鋪子起來了，她也有傍身的底氣！”

“這才是正理，走罷，去觀禮去！哥兒是個好哥兒，等哥兒好轉(zhuǎn)了，燕丫頭的日子也就好了！”

“姑，你說的是！”

常嬤嬤畢竟還是崔氏身邊的大管事婆子，有許多雜事要處理，隨意叮囑了兩句便匆匆離開，黃氏領(lǐng)著二妞自去觀禮不提。

不去觀禮也就罷了，這一觀禮，黃氏的臉色又變了！

齊家是真的不怎么將這樁婚事放在心上。

別說大操大辦，賓客滿朋，院子里的酒席統(tǒng)共只開了一桌，正廳里也只有齊澤元與崔氏坐著，齊家老太太都沒過來觀禮，連秦雪的位子都是空的，她那么七竅玲瓏的人都不在，顯然是出了什么事，齊澤元與崔氏的臉色都不好看，連帶著滿屋子仆從都不敢說話，不像是辦喜事，倒像是辦喪事！

齊封奕還躺在床上，他也沒個兄弟，只有仆從抱了只雞守在旁邊，孟燕寧孤零零的站在廳堂，怎么看都顯出幾分孤單。

“一拜天地！”

二妞年紀(jì)小，忍不住去拉黃氏的衣服，“娘，這、這就是辦喜事呀？”

黃氏冷沉著臉不說話，倒是旁邊的婆子低哼了聲，“不就是個童養(yǎng)媳么，接進(jìn)來就完了，也是咱們家心善，這才接過來拜堂成親的！”

二妞咬住唇，攥緊黃氏的手，“娘……”

“二拜高堂！”

黃氏忍無可忍，立刻就要去拉擋在她們前面的婆子！

她家再窮，也看不過別人這么糟踐她家孩子！

身后人影一閃，旋風(fēng)似的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