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的記憶，是從二十二歲開始的，背景幾乎永遠都是那家商羊雜貨鋪。

至于前往雜貨鋪之前的事情，他一直都想不起來。

有時候隱約記得一場大火……

那大火宛如想要焚天，深紅色的灼熱幾乎將整個世界掩蓋，一種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異在火中盤旋飛舞、嘶鳴怒吼，大火之外，是無數的人影，他們漂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宛如螞蟻，一眼竟看不到邊際……

但這樣的場面，顯然不符合實際，起碼不符合他理解的實際。

不過另一個記憶卻在他腦子里銘刻極深。

那是一個渾身布衣長袍的胖子，臉長得怎樣唐寧已經記不起來了，但那胖子親手割開自己的心臟，將一顆種子種了進去……

胖子望著他的眼神，他尤其記得清晰。

痛苦與歡樂并存、絕望與希望交織，他看著自己，仿佛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又仿佛看著最仇恨的人。

唐寧從沒見過那樣復雜的眼神，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怎樣的關系，才會造就那樣一個眼神。

“好好活下去吧?！迸肿有χ鴮λf。

但是這清晰的記憶自此而斷，然后就是漫長的迷糊，直到死老頭兒將他帶來小店，強迫他學習各種稀奇古怪的知識……

正因如此，唐寧早已習慣記憶的斷裂。

所以當他睜眼，看著眼前這粉紅色的房間，看著自己身上已經換過的衣服，其實并沒有特別的驚訝。

知道畫著一個搞笑外星人的房門被推開，閔月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怎么是你？！”唐寧怔住。

這女人前面才設下圈套想要截殺自己，按理說誰救自己也不應該是她吧？！

閔月身子不自然的微微一震，嘴角掛上一絲干笑：“我們都是一個單位的同志，我救你很奇怪嗎？”

唐寧很正經的點了點頭：“當然奇怪，你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竟然也會做出以德報怨的事情，這讓我很驚訝?！?

“唐寧！你不要太過分！！”閔月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

唐寧轉頭瞧了瞧窗外的光景，已經是下午的模樣，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閔月哼了一聲，終究還是冷冰冰開口：“兩天?！?

“那是挺久的……”唐寧沉吟道。

說完，已經從床上一躍而起，落在閔月面前。

閔月“啊”的一聲輕呼，下意識后退好幾步。

唐寧古怪道：“你這么怕我干什么？我……當時應該沒傷害到你吧？”

閔月腦子里陡然閃過那一天的場景……

滿地的碎尸、匯聚成溪的血水，無數被鎮魂釘釘在地上或者樹上慘叫的怪異……

唐寧滿身鮮血，提著那柄古怪的透明長刀站在樹丫上，刀尖就距離自己喉嚨不過兩寸，一雙猩紅的眼睛藏滿了暴戾、陰狠、怨毒……

“帶我回去?！?

當時唐寧說完這句話，便徑直昏厥過去，從樹梢墜落。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聽了他的話，帶他回了家，甚至替他清理了現場。

按理說，無論從個人還是組織的角度，當時最好的選擇，就是一刀結果了他……

閔月晃了晃腦袋，將那一幕幕血腥場面從腦子里強行消除，冷著臉道：“我哪有怕你？我這是看你可憐?！?

頓了頓，又有些詫異問道：“你……都不記得了？”

唐寧苦笑一聲：“記得一些，忘了一些。”

閔月默了半晌，點頭道：“忘了好，忘了也好……至少不會做噩夢?！?

唐寧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晚餐是閔月親自動手做的，說實話，味道還不錯，只是賣相有點兒慘，顯然這姑娘也不是什么家庭主婦的料。

“你知道‘幽靈’是個什么組織嗎？”唐寧喝著湯，開口問道。

閔月腦子里再次響起那一夜的處處碎肉內臟，登時干嘔兩聲，險些吐了出來。

唐寧挑了挑眉，笑道：“我以為哨塔的人，應該都已經是無所畏懼的，特別是作為陳英嘴里標榜為精英的你?！?

閔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別忘了，哨塔殺的是怪異，不是人！”

“其實又有什么不同呢？”唐寧笑道。

閔月一臉嚴肅的看著他：“你這樣的思想真的很危險。怪異的存在，終將影響人的生存，給世界增添各種麻煩和危險，而哨塔和我們的存在，就是一道巨幕，將這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危險分割出現實世界之外?！?

“巨幕？‘現實世界’？呵……”唐寧笑了一聲，沒有爭辯。

閔月攤了攤手：“這是哨塔宣言里的原話，你愛聽不聽，反正如果有一天你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我會第一個出手殺你?！?

“你已經這么做過一次了，而且失敗得很徹底。”唐寧喝著湯，悠然道，“對了，這雞湯不錯，謝謝?！?

“唐……寧！??！你不要太過分！！”

……

當天晚上，陳英親自送來了關于“幽靈”的詳細資料，與此同時，還有一份名單。

“既然你已經出手了，不如幫我順道除掉他們，”陳英說話的聲音很淡，也很冷，“每一個名字，給你一百萬，美刀。”

唐寧有些詫異，看了看不遠處正一臉悶氣的閔月，道：“她剛才還說，哨塔不殺人，只殺怪異。”

陳英點頭：“當然，殺人的事，我們一般做外包?！?

“……”

“可是我不是殺人狂魔。”唐寧糾結道。

“關于你是不是殺人狂魔這件事……有待商榷，”陳英滿臉正經，“不過我給你的名單上的這些人，基本上已經不能稱之為人，每個人身上基本都背了不下三五條性命，所以你不用有任何負擔，你甚至可以將他們當做移動提款機。”

“……”唐寧抿了抿嘴，“為什么不讓警察廳的人處理?！?

陳英輕笑一聲：“你覺得，價值一百萬美刀、而且和哨塔有關系的，會是什么人？”

唐寧瞬間了然。

這些人必然和怪異事件有關系，而且與怪異扯上關系的人，難免有些超出常人理解范疇的手段，這不僅會給普通人帶來巨大的危險，更有可能造成泄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