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王府有人說，你要去湘州，不留在這里了，真的嗎？”

白月容深吸了一口氣，沒再和慕容復繞圈子，干脆利索地說道。

她以為慕容復會稍稍反駁，至少會有一些掙扎，逃避這個話題，沒想到他竟然是直截了當的點了點頭。

“我確實是要離開。”

看著白月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十分的難看，慕容復卻是很有興趣，撐著手在桌子上敲了幾下，示意她先不要想那么多。

“你知道的，英雄出我輩，廟堂風雪催……”

他目光定定的落在門口的虛空之中，好像在懷念什么，又好像只是看著哪里。

“這次離開京城，雖然是陛下的意思，但這也算是我自己的心愿，我自小生在皇室長在皇室，人心險惡，隔著一層肚皮，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真心待你？”

“我見過施恩者被恩將仇報，被害者無處申冤，見過蠅營狗茍雞犬當道，我見過的實在是太多了……”

“我母親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沒識過什么字，當初她生下我，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度過此生，來世不在帝王之家……”

“我曾一度將自己囿于心底，強迫自己爭權奪利，為自己拉幫結派，我告訴我自己，吾之所求，不過就是天下萬向，八方來朝。”

“我用這些，把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來，執拗的想要完成自己所謂的遠大理想……”

說到這里，慕容復彎著唇角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眉眼之間帶著從未現于人前的純良與安然。

“現在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何必苦苦強求自己，既然天意如此，我就順應天命，安安靜靜的做一個閑散王爺。”

白月容看著他的神情，一時只覺得語塞。

她并不覺得慕容復是會順應天命的人，也不覺得他會這樣輕易的說出“放棄”和“失敗”這兩個字。

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想反駁，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那你所想的天下萬向，八方來朝呢？”

她的聲音發澀，像是吃了沒熟的柿子，又苦又澀，還讓人無法說出口來。

聽到這話，慕容復輕輕地笑了笑，像是嘲諷，又像是高興。

“你現在出門看看，這件事情哪里還需要我來做？新帝剛剛登基，赦天下百姓，當下朝廷風朗氣清，太傅震于朝野，無人敢在其面前造次，有太傅之流，陛下自然是不會差到哪里去的，既然已經是這樣了，我何必在上去插上一腳，徒勞讓人不滿？”

他每一句話都說的十分輕巧，仿佛不是在說他自己，而是在說與他毫不相關的人。

白月容心底一緊，幾乎是有些著急的向著前面走了一步，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難道要安慰慕容復，他天之驕子，怎么會讓自己來安慰？

難道告訴他，說是自己將《千山卷》送出去的，那他又該怎么想？

原來兜兜轉轉，白月容竟然連話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說了，最后還是成為了無法言明的癥結。

慕容復沒想到白月容會有那么大的反應，微微皺了皺眉。

“你去湘州，是你所愿？”

白月容忽然看著他，想了很久，才說出那么一句話。

她紅著眼睛，卻冷著一張臉，這是從未表現出來的白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