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穎坐在后座上，呂貴感覺他心情復雜，于是騎著摩托車也一言不發，直到來到山神廟，把車停在路邊草地上，鎖好。兩人一前一后地登上山神廟的石板階梯。

“你不開心嗎？其實我覺得也沒什么吧，祖森缺乏母愛，可以理解。”呂貴還是想排解一下林穎的憂愁。

“你知道嗎？那個女的，是我們中學的老師，去年新來的。”

呂貴暗暗吃驚，但嘴上依舊輕描淡寫的說道：“那也沒比祖森大幾歲吧，如果沒有結婚也沒啥。”

“年齡確實沒有大多少，婚也沒結，我就在想他們是誰主動的，她這是犯罪，我去舉報她的話她工作都得沒。但是這樣也害了祖森。”

“對呀，咱倆就當是一個夢，他們自己的選擇自己負責就是了。人生是自己的。”

“嗯，我同意你說的，話說你剛剛有沒有偷看啊，別長針眼哦。”

“你看你說的，要長也是你先長，還好他們的姿勢發現不了我倆，我跟你說，剛剛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你到底是害怕被發現才心跳加快，還是因為場面過于刺激才心跳加快的？”

“你可拉倒吧，我才沒看。”

“沒看，怎么知道什么姿勢？”說完林穎放聲大笑，呂貴被他笑得心虛起來，早知道不安慰他了。

山神廟的臺階很陡，但是不長。說著話，已經來到了廟前。廟祝早就看到他們了，出來迎接，林穎喊一聲表叔，呂貴在后面打招呼，叔叔好。

表叔不同于別人，他打招呼的方式是握手，簡單的寒暄過后，表叔去做飯了，他們坐在欄桿前，城市在遠處，高樓大廈就像呂貴家售賣的打火機，一排排站著。“那是哪兒啊？”呂貴問。

“那是縣城，表姐夫寄快遞的地方。”

“那我家呢？能看到不？”

“不能，你家在另一個方向，要去山的另一邊，這個位置是看不到的。”

“你說看日落，哪有日落？”呂貴到這時才發現，下午都沒出太陽，吃完午飯山里就是煙雨蒙蒙的，說不定某個地方，或許就是他家剛剛還下了一場暴雨，水汽飄到這邊來了。

“等會再說，這玩意隨緣的。”林穎好像困了，說話有氣無力。

吃過飯，林穎向表叔道謝，由于是廟里，只能吃齋，兩個人都沒吃多少，林穎對呂貴說：“吃飽了嗎？”呂貴點頭。

“走，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說著他拉起呂貴的手，呂貴嫌棄的甩開。“甩開可以，待會別求我就是。”

沒走幾步，路不見了，一塊向下傾斜的大石頭，與土路連接的是只有一只腳掌寬的石頭路，差不多有三十米長，林穎說：“敢不敢過，秘密基地就在石頭后面。”呂貴看了一下，這塊石頭與地面還不是直角，是個銳角，另一邊，就是被云霧遮住的懸崖。一腳踩空，掉下去怕是必死無疑。看呂貴躊躇了，林穎來勁了，撿起一塊石頭往懸崖下丟去，良久，才聽見石頭落地的聲音。呂貴說：“我去，賭命阿。我不敢過。”“你那么瘦，足夠了，你又不讓我拉你的手，現在我過去了，你在這里等我或者回廟里吧。”“我才不要，我雖然不敢，但是我也要過去。”

林穎笑著搖搖頭，找來一根藤蔓，圍在呂貴腰上，多出來的一截綁一個樹杈，教呂貴把樹杈勾在攀附在石頭的藤蔓上，“這能行嗎？我就是掉下去了，這根藤也留不住我啊。”

“這只是一個安慰，要真想讓它起作用的話呢，得穿過你的襠部，再穿過你的肩，做一個五點式的安全帶。但是呢你又怕我占你便宜一樣，我也不好做啊。”

呂貴心說不就甩了他的手嘛，這家伙怎么得理不饒人。于是壯著膽子走上那條窄路，其實也沒那么嚇人。林穎在后面叮囑他，不要往底下看。終于，經過漫長的冒險，他們到了，轉一個彎，這里就是山的肩膀了，林穎說的秘密基地，在山肩膀的最邊緣，是一個茅草屋，一側是微微有些斜的石頭平臺，一側是懸崖，不過由于是斜坡一樣的懸崖，一米多的地方還有突出的石頭，并沒有來時路那么兇險。

茅草屋已經殘破不堪了，屋頂不翼而飛，只剩竹子搭的架子。中間扎成一塊板，太陽就在前方，在云層之上藏著。林穎清理了一下，又去林子里捧回來一些落葉，鋪在板上，再在一個比手臂大一點的石頭洞里拿出來一塊塑料布，鋪在上面，兩人搭手弄完這些。坐上去，顛了幾下，框架很穩，沒有加固的必要。

他們肩并肩坐著，太陽把周圍都鍍上了金光。他們兩個的影子投在石頭上，拉得很長，飛鳥在他們的腳下，或成群結隊，或雙雙還巢。稍遠一點的地方，一只大鳥正在攻擊鳥群，林穎說不要大驚小怪，它只是在吃晚飯。鳥群被沖散后又迅速的合在一起，在天邊擺出一張戴帽子的女人的臉，不多時，又變幻成一只高跟鞋。太陽漸漸的沉下去，云層在他們腳下，林穎困了，躺下來，頭枕在呂貴腿上，呂貴回頭，看見自己長得夸張的影子，他把臉對著光的方向，張張嘴，地上于是出現了一張巨人的臉，嘴在夸張地開合著。他覺得好玩，于是故意放慢聲調，說道：“大哥，你把我的腿枕麻了，等下怎么下去。”

“睡醒再說，欸你手機給我，我給家里打個電話，我出來還沒說呢。”

“你自己的呢？”呂貴一邊維持著慢語速，一邊掏手機。

躺著的林穎不解，“我表叔炒的菜有毒？給你毒的不會說話啦？”他接起手機的同時坐起來，看見呂貴在玩影子，笑了，于是也用同樣的姿勢給媽媽打電話。兩個人的影子像在激烈的對罵。做完這一切，兩個人都笑出聲，不想驚動了一群麂子，飛也似的消失了。

“這群麂子都是母的。”林穎開始科普起來，“這種是黃麂，公的不在群里，母的不長角，你可以看到跑過去的都是沒有角的。而且賊能生，好幾只孕婦，它們很蠢的，就算把它們嚇走了，過一回還會回來，它們只在固定的地方生活。”

“欸你說，這群是不是剛剛那一群？”

林穎看看他，沒有回答，又躺下了，頭依舊枕在呂貴腿上，這次還把手繞過他的腰，箍住。

“你又干嘛？”呂貴不解，不知道是不是提到剛才的事惹他不開心了。

“我怕滾下去啊，沿著這個懸崖滾到家門口，那可難看了。”林穎賤兮兮的說著，手箍的更緊了。

“那就摔死你吧，好癢啊，松開，求你了，大哥，松一點好嘛。”呂貴拍打著他放肆的手。林穎松了一點，沒那么別扭了。這時候，太陽沉的只剩一點點了，暮色蒼蒼，風刮得起勁，云層散開了，鄉鎮出現在他的視野里，星星點點，縱橫交錯，像售樓處的好多個沙盤拼在一起，他拍林穎的頭，“快起來看，好壯觀啊。”

“傻瓜，那是你家的方向啊，趁天還沒黑，看看找不找的到你家。”

“這么小怎么找的到啊。你說那里是我家的方向？你沒騙我？”

呂貴還在疑惑，林穎已經睡過去了，因為他突然激烈的抖了一下，但是并沒有驚醒。呂貴低頭看著他的臉，落日的余暉正在這張臉上快速的消失，風把他的頭發吹的像獅子，他沒有說謊，他們家族確實都是臥蠶一樣的眉毛，相比家族的其他人，他的眉骨更高一點，正值花季，確實也嬌嫩欲滴。他兩只手十指交叉，環抱在他的胸前，防止他真的滾下山崖，一路滾到家門口。

一直睡到殘月臉邊明，林穎才醒，他并沒有立馬起來，而是躺在呂貴的腿上，仰望星空，呂貴把身體向后仰著，手撐著床板，也抬頭看星空。良久，林穎才說：“完了，下不去了，這么黑，怎么走那條石頭路。”

呂貴說：“啊，那怎么辦？”

林穎說：“賭不賭五毛錢，表叔在那里等我。”

話音未落，就聽見表叔的喊聲，回頭看去，一道手電的光從來時的路射過來，兩人相視一笑。起身。呂貴這才發現，自己的左腳已經沒有知覺了，緩了一會，還是麻得要死。

等到血液重新流通，他們來到石頭路邊上，表叔已經在懸崖這一側，放上一座簡易木橋，這座簡易木橋，是用馬釘將兩棵完整的杉樹釘成一排，好幾根相接制成的。呂貴好奇表叔怎么一個人完成這座木橋的架設，最終也沒開口問。匆匆的過來，和表叔道了謝，下去騎摩托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