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活不活是爸媽的事，喜不喜歡才是自己的事，喜歡就要感謝爸媽的生命贈予，不喜歡你也得認可承受，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他們讓自己活著必須存有感激之心，終究是他們給了你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你要體諒他們的心，不要讓他們的愛受到傷害，什么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活著呢，這那就要看你是不是開心，是不是充滿了歡愉。”

回答雖然偏離了問題，初聽還有點膚淺，細細想來卻又不無道理。

李家豪怔忡良久，才喃喃問：“你喜歡活著嗎？”

云憶：“當然喜歡。”

李家豪便又問：“你的開心你的歡愉來自哪里？”

云憶目光自然柔和起來：“媽媽愛我，我也愛媽媽，很溫暖，媽媽走后你讓我不開心，老是想抓我，還把我的臉打壞了，我懂了恨，可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我有初至，我愛她，她也愛我，真是美好，我希望能永遠和她一起活下去。”

李家豪尷尬。

初至心中淌過溫流。

李家豪道：“如果有一天你沒有了所愛，有一天突然發現整個世界都對你不好，你會怎么樣？”

初至眉毛一挑，心知這句話才是李家豪來的目的所在。

云憶再沒能立即回答了，他想了好一會，又扭頭怔怔盯著初至看，初至都似能感受到仿生眼里的灼熱，心忽然有點慌。

“沒有了她，活著還有什么意義……”說到這，云憶眼中閃過一次恍惚，接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初至就是我活著的意義，整個世界對我好與不好有什么關系呢，只要她在我身邊我就開心我就快樂……”

他滿臉笑容，“真好！”

初至抱住雙膝，眸子成了彎彎的月牙，是啊，被人愛的感覺真好。

望著云憶扭曲難看的笑容，李家豪有種深深的挫敗感，這就是自己要抓的機器人，一個單純至極的機器人，這個機器人的命門不是世界對他的惡，而是床上那個同樣很難善了的姑娘。

這就有一個問題了。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李家豪瞥了初至一眼，這姑娘似乎沉浸在愛當中了，難道她就不在意云憶是個機器人？他小聲問道：“如果你的初至姑娘死了，世界對你又沒有善意，你會怎么辦？”

云憶怔住，眼中漸漸浮現巨大的恐慌和悲傷，“不，我不會讓她死，絕不讓她死。”

李家豪逼問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不以你的意志來進行，她真死了怎么辦？”

云憶大叫：“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絕不會。”

他顫抖了起來，無聲的引擎系統竟然出現不穩征兆，洶涌澎湃的電子流影響到了整個動力系統的輸出。

初至吃驚跳起，眸子中怒火閃起，殺氣隱現，對李家豪喝道：“有完沒完。”

李家豪沒有再追問下去，他已經知道了答案，答案好也不好。

好的地方在云憶有命門，能夠左右他的選擇。

不好的地方在云憶的命門是自身也有很大問題的初至，未來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從何今生那邊的執著來看，他幾乎可以肯定，初至的結局不會好，這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人間百態，眾生百相，真希望這個世界簡單點單純點，為什么有些人要搞得這么復雜呢。”李家豪感慨站起來：“打攪了！”

初至冷聲道：“別再來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

李家豪道：“不會了，寒凍之后都不會了。”

初至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李家豪笑了笑，聲音低沉：“我是一個小人物，主觀不能決定我的選擇，身不由己真是件很痛苦的事，特別是當內心非常抗拒時，這種痛苦會被無限放大，直到承受不了，到了該擺脫束縛的時候了，再見，不，還是不要再見了。”

初至愕然。

走到門口，李家豪停下腳步，“那天你挾持的人叫計東，是個很年輕很善良的小伙子，你毀了他的外骨骼機鎧間接導致了他的死亡，說實話，當時我很想為他報仇，冷靜下來后究根結底才想明白了一些事，一個內心彷徨的人當隊長才是整支隊伍的悲哀，今天問云憶的問題實際上也是在問自己，我到底要該怎么樣的活，在我看來很復雜的問題原來卻是如此簡單，原來活著可以這么簡單，快樂，只需要快樂，滿足于心靈需求才會有的快樂，受教了。”

初至看看云憶再看看李家豪，心中生起啼笑皆非的感覺。

李家豪似看出初至心思，苦笑道：“不用懷疑，其實問題的本質就沒有什么復雜的，復雜的是人，簡單問題復雜化是人最大且最無能的偽裝技能，到最后連人自己都要淪陷進去看不到真相，好了，不再見了，祝你們好自為之。”

云憶突然問道：“狗子呢？”

他想起了宜東石九山那個救下來的小男孩。

李家豪猶豫了一下，苦笑道：“我安排好后沒有再管，理論上來說他不會有事，實際情況不知道。”

云憶不說話了。

李家豪開門離開，初至坐下吁出口氣：“看來我們的危機少了一分，多少是件好事。”

話音才落，才關上的門又開了。

李家豪道：“明天我的小隊會離開，你們是什么打算？”

云憶：“說不再見的又見了，真是大騙子。”

李家豪：“……”

初至：“你們走不走的關我們什么事。”

李家豪：“不用那么大敵意，好意提醒，磁力線扭曲現象有間隙，寒凍不可能完全阻止東州機動部隊的調遣，江城維安部隊也會得到上級指派命令，等寒凍結束再離開不是好選擇。”

眼見李家豪準備再次關門，初至問道：“為什么要提醒我們？你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

李家豪道：“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不能因為尚沒有發生的事去宣判有罪，有你在我相信云憶會過的很好，希望在你有生之年能教會他成為真正的人。”

初至想了想：“我會的，謝謝！”

門關門又開。

望著再次站在門口的李家豪，初至郁悶道：“能一次說完嗎？”

李家豪干笑兩聲：“不好意思，最后問一句，你們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初至：“暫時沒有。”

云憶卻道：“我想當老師。”

初至微微一怔，這些日子流民馬擇光一直在狂拍云憶馬屁，說什么云憶有當老師的天賦，忽悠云憶去流放區當老師。

她并不同意，此時不由道：“當老師有什么好。”

云憶道：“我今天學到了一個道理。”

初至：“什么道理？”

“當老師是件非常高尚的事。”

“唉，怎么就高尚了。”

“洗滌凈化陰暗，讓大騙子洗心革面，浪子回頭。”

李家豪：“……”

初至：“哈、哈。”

云憶：“不對嗎？”

初至：“對，很有道理。”

再看門口，門沒關，李家豪已經不在了。

初至過去關了門，回頭問：“真想去流放區當老師？”

云憶狠狠點頭：“想。”

“好，那就去。”

想想也是，天大地大，似乎只有那里才有容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