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笑笑中，紅色的瑪莎拉蒂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下了高速。不一會兒，東華漁業的總部，就已經出現在眼前。

身為董事會秘書的帥朗，穿著葉闌珊周末給他買的西裝，和齊然諾一前一后走入了會議室。

東華漁業果然是齊家的地盤。齊然諾一出現，在場的所有高管和大多數董事、監事，都或者禮貌，或者客套，或者出于支持，紛紛上前問好，“齊董”“二小姐”“董事長”！

葉闌珊沒有上去湊熱鬧，她笑瞇瞇地坐在遠處看著。

今天的齊然諾，穿了一身紫色的職業套裝，依舊戴著黑框眼鏡，用略微有些刻意的嚴肅來掩飾年齡的稚嫩。面對圍上來的眾人，她沒有怯場，應對十分得體，還用余暇將目光掃了一眼其他幾個沒有上前的董事和監事，最終在半空和葉闌珊的目光交錯。

嚴肅的目光并不兇狠，卻很有斗志。

葉闌珊微微一笑，很溫和，但沒有絲毫回避。

就在這兩個姑娘無聲的對抗之際，帥朗不聲不響，將手中的會議資料，一份份放在了與會的董、監、高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他走到主席臺，對著麥克風，清了清嗓子，打斷了會議室內在場眾人的竊竊私語：“下面，有請齊董事長宣布會議開始?！?

齊然諾借機離開了眾人的簇擁，走上前，朝帥朗輕輕點了點頭，兩人錯身而過，麥克風交到了齊然諾的手上。

“東華漁業股份有限公司，第二屆董事會第五次會議，現在開始！應到董事十三名，實到十三名。列席本次會議的監事會成員有……”

在齊然諾清麗嚴謹的話語聲中，帥朗退到了角落里坐下，拿出了紙和筆，開始認真記錄。

作為接下來董事會決議公告的發布者，一旦會議出現程序問題，交易所問責的第一責任人，他這個董事會秘書必須全程出席會議，如實記錄會議紀要，同時還要把控會議程序，保證整個流程的合規合法。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事情，帥朗早已經歷了幾回，此刻駕輕就熟，游刃有余。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不再只是列席會議默默旁觀，而是成為東華漁業的董事，擁有了發言權和表決權。

只不過，還沒有等他這位新晉董事發言和表決，確切地說，是齊然諾剛剛提出了本次董事會的第一個議題——調整公司董、監、高職權分配之后，就聽見隔了他足足六個位置的，另一個擁有發言權和表決權的新晉董事葉闌珊，笑瞇瞇地開口：“我贊同！”

齊然諾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她自然早就準備好了葉闌珊在董事會上的發難。只是此刻，對方居然說“贊同”，這倒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就是這么一個猶豫的工夫，就聽見葉闌珊已經洋洋灑灑地說開：“眾所周知，東華漁業是起于微末的民營企業，披荊斬棘、篳路藍縷，成長為如今的上市公司，確實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但是不得不承認，公司內部確實存在不規范不完善的地方，否則前不久也不會爆發出海岸休閑城事件這樣嚴重的問題。”

“身為公司董事，最近我初步了解了一下公司運營狀況，發現海岸休閑城事件絕非偶然的孤例。如果不痛下決心，刮骨療毒，難保以后不會出現其他類似的麻煩，嚴重影響到公司的發展，影響到股東們的利益。比如，現在公司的財務……”

葉闌珊笑吟吟地揚了揚手中的一疊文件：“我知道萬總是東華漁業的老人。東華漁業有今天的規模，萬總當然是勞苦功高?？墒俏易罱屑毑榱艘幌鹿镜呢攧?，發現有很多地方都有疏漏啊。很顯然，萬總的學識能力，和東華漁業今時今日的發展，已經拉開了差距！”

此言一出，老萬頓時氣得面紅耳赤，猛地一拍桌子站立起來，指著葉闌珊，連說了好幾聲“你、你、你”，憤怒到了無法言語的地步。

奈何葉闌珊早有準備，她手中的文件，羅列了極其詳細的數據，來證明老萬工作上的不稱職。一時間，穩穩占據了上風，把老萬擠對得幾乎暈倒。

一直在做會議記錄的帥朗，不由抬起頭，瞥了葉闌珊一眼——他將公司的許多信息透露給葉闌珊，也和葉闌珊一起商議了今天董事會如何應對。不過原先的商議中，只是提出一個涉及幾乎所有部門的人事調動方案，來挑動人心而已。根本沒有說過會像現在這樣，盯著老萬來開刀。

在他看來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老萬能力學歷都差了一些，確實落下了不少可供攻擊的話柄，讓葉闌珊如今的發難，更加有理有據。奈何老萬在東華漁業資歷實在太深，人緣又好。更要命的是，很多東華的老臣子，情況都和老萬差不多。從老萬入手，很容易引起眾人的兔死狐悲、同仇敵愾啊。

如此想著，帥朗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問題是葉闌珊已經發言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會兒，他不得不很快將目光投向了齊然諾，看看齊然諾這邊如何反應。

主席位上的齊然諾，皺起了眉：“你想要撤換萬總？”

“談不上撤換！”葉闌珊好整以暇，“萬總還是董事??！有足夠的權力也有足夠的責任，來監督公司的財務。只不過，我個人建議，不妨與時俱進，招募學歷更高、能力更強的職業經理人，來擔任公司的財務總監，確保公司更加規范地發展！”

“除此之外呢？”齊然諾面上依舊平靜，僅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上去是強行壓制住了自己情緒的發作，平靜地追問，“除此之外，你對議案還有其他什么不同意見嗎？”

“當然有！”葉闌珊得勢不饒人，毫不心慈手軟，“萬總這樣的情況，在現在的東華漁業，可不是特例，反而有普遍現象。所以，我認為……”

一條條，一件件，葉闌珊的話語不快不慢，每一句話都言之有物，直言不諱。確實抓住了公司許多老臣子業務能力已經跟不上上市公司發展腳步的軟肋，要大刀闊斧地革新整個公司的人事，而不是齊然諾原本打算的微調。

齊然諾真穩得住。她在葉闌珊說話的當口，揮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反對，安靜地任由葉闌珊說下去，面上平靜如水，腦海里甚至還有暇走了走神，想起了父親昨晚說的那些話——

“葉闌珊肯定會在董事會上發難！”

飯后，華燈初上的齊家書房內，齊華輕輕呷了一口女兒剛剛沏好的茶。

他不慌不忙，篤定地道：“不管她找了什么理由，從什么角度發難，不管這樣的發難有沒有道理，是不是正確，都無所謂。我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群起而攻之。”

沏茶的齊然諾若有所思：“群起而攻之？那就是說，充分利用我們最大的優勢——在董事會上人數占優，碾壓對方？”

“不錯！不僅支持我們的董事人數占優，而且公司的監事、高管這邊，同樣也是我們的人多！”齊華哈哈笑了起來，順手揮了揮手，阻止女兒開口，自顧自繼續說道，“我當然知道，董事會上真正有發言權的，只能是董事，監事高管只能列席旁聽。不過沒關系，你二叔這東華漁業可是草莽起家，哪來那么多規矩。到時候，只管讓獺子他們盡情本色發揮好了?！?

“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個氣勢。有一個詞叫作大勢所趨。勢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很微妙。順勢而行，事半功倍；逆勢而為，事倍功半。哼哼，人總是盲從的。只要勢在你這邊，到時候自然能夠讓那些中立的人爭先恐后地靠攏你?！?

“所以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增選補選后的第一次董事會，將會是你和葉闌珊第一次正面交鋒。哼哼，不管她有多少神機妙算，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氣勢，在董事會上形成最強大的氣勢，光明正大地從正面狠狠碾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