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我一直都在怕,我怕你不會出現,我也會怕我老去,我怕我再也拿不起這把刀,我甚至怕自己再也想不起你!”
平淡的聲音在山巔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大刀劃破空氣的炸響。
緊接著,便是最蠻橫的怒吼,那是強大的妖物的憤怒,作為百獸之中高位者的憤怒。
而隨著兩者的不斷碰撞,又看見獸毛混雜著血肉飛起,也可見老人身上不斷出現巨大的劃痕。
上衣早已破裂,露出干枯的身軀,白老一個側身避開甩來的虎尾,便反握大刀,砸到那虎妖的爪上。
這樣的戰斗,再加上大量的失血,他已經逐漸無法判斷對方的攻擊,也無法再做出適合的應對。
所以,此刻他已經逐漸放棄了思考,現在驅使他的,只有那長久的執念。
砰!
又是巨大的虎爪橫掃,這次白老卻沒有避開,任由其抓在自己的胸口處,在翻開的血肉中再增添上血痕。
長刀一進,改刺為拍,他打中了虎妖的頭部,將其耳朵眼睛幾乎拍扁。
受到這樣的攻擊,虎妖自是怒極,這次雙爪再一舉,就要將對方拍扁。
可令它恐懼的是,那人竟然不躲避,反而是長刀再遞,往自己的胸口刨去。
“他不怕死的嗎?”心中怒吼,虎妖也只得雙爪回防。
“你怕了嗎,你怕死嗎?”臉上露出嘲意,白老身上靈氣再鼓,又是一幅不防守的樣子發起進攻。
要知道,即便是淬體開脈之后,人比之妖,在體魄上也要差上許多,但此刻他的攻擊方式卻像是妖物。
要是從前有人族修士與自己這般爭斗,那虎妖應該會很開心,但如今真的看這瘦弱的老頭沖向自己,它卻只能感到恐懼。
明明是現在自己占據優勢,自己的靈氣也更加充沛些,但它總覺得自己會是被殺死的一方。
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感覺,那虎妖猛得掉頭,有濃霧包繞著它,就要往遠處逃去。
但就在這時,后方忽有何物破潰之音響起,卻見一把大刀頃刻逼近,狠狠斬在了白霧上。
逃離被打斷,虎妖甚至都來不及再聚集白霧,而是看著身上靈氣波動開始再度提升的老人。
“你在……斷裂自身靈脈!?”難以置信的聲音回響,回答的,只有兩聲連續的破裂聲,還有一道更大的刀芒。
這刀芒可有丈長又三尺,已經超過了戰斗剛開始時白老的含怒出手。
轟!
人妖之間的地面直接被翻卷而起,那刀光以不可阻擋之勢,直直劈向了匆匆舉起的虎爪上。
幾乎只是在對碰的瞬間,虎妖就被掀飛,丈長的血芒自側臉而起至腹部可有丈長,已可見翻滾的臟器。
這只是開始,劈飛了虎妖,那老人身上再有兩聲巨大的轟鳴,身上靈氣再度一漲,卻見一與虎妖差不多大的莽牛之影在其背后形成。
刀身掄圓,牛吼之音伴隨而落,同時的,還有如同在宣判死亡的聲音:“你可試著逃跑,就如同二十年前般。”
轟!
刀芒再落,這次不僅是那虎妖,地面都陷落半丈有余。
渾身滲出血液,這虎妖怎么都想不到的,對方竟會是這般決絕,便是自斷道途,也要換取這絕殺之力。
目光恍惚間,它終于感覺那被遺忘的事情開始清晰,當它吞吃了一村子的人,出現在它面前的,是面色憤怒的一男一女。
當時它憑借著吞吃而來,瘋狂暴漲的靈氣壓制了對方,又殺了那修為不高的女人。
而結果,就是那看著憨厚的男子拿出一副搏命的樣子,竟是生生地將修為更高的自己殺退,要不是自己逃命的功夫出色,可能已經交代在了那里。
“現在,似乎也沒有任何區別啊!”心中升起這樣的感覺,最后在虎妖耳邊響起的,是四聲不斷的聲響。
還有,一道既絕自己,也絕敵人的刀光。
腦中一片眩暈,血氣與靈氣都被榨干,甚至來不及查看結果,白老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紙片一般在空中搖晃幾下,倒了下去。
剩下的,就是一片接著一片的黑暗。
在這樣的枯寂之中,不知過了多久,這老人忽然聽到耳邊有柴火燃燒的聲響,同時的,還有什么東西燒焦的味道。
費力得張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有些蒼白的臉。
看見對方的樣子,周易無奈搖頭,便笑著說了一聲:“您倒是夠英雄,便是一人就斗殺了這虎妖,都不用告知我們。”
沉默地看著對方的臉,白老只是輕一笑,便罵道:“殺這頭小虎,那還用得著你們幫忙!”
說完這句話,他一個轉身,就看向旁邊圍過來的眾人,“怎么都哭喪著這一張臉,老頭子是還沒死呢。”
罵完,他又扭頭看向遠處的虎妖,喊道:“把那畜生也烤了,它喜歡吃人,那我們便把它也吃了。”
眾人皆是呆愣了一下,但后者可不管,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便又取了那大刀,搖搖晃晃得向著地上龐大的虎尸靠近。
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那大刀被猛得舉起,就落在了白虎脖頸處。
…………
激戰一夜,當眾人抬著白老和虎妖的軀體下山的時候,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村子里通向稻田的小道上,已經可以看到有人出來勞作。
而雙方正好,就撞了個正著。
眼里露出恐懼,那拿著鋤頭的人定在遠處,打量了這一行人一眼,便丟了農具,瘋狂往村子里面跑去。
眾人沒任何表現,只是各自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約莫過了半刻鐘,前方村子就傳來極大動靜,以一群壯年漢子為首,全村的男女老幼俱都是趕了過來。
他們手里拿著些鋤頭鐮刀,卻并不敢上前,只是帶著淚光看著那被白老拿在手中的頭顱。
又過了一會兒,人群中忽有一小孩拿起石塊,就向著前方的白老扔去。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眾人皆是拿起身邊的東西,就往那要穿過村子的斬妖人丟去。
石塊,枝條,乃至于一些泥沙,這些東西并不會對淬煉過的身體有任何威脅,只是掛在稀稀拉拉地掛在他們身上,看著極為可笑。
終于,白老左邊有人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摸了摸手中的刀,便要上前去。
就在這時,那全身還在流血的老人卻望了他一眼。
“他們,其實只是沒有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