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李學中更加詳細的資料被送到烏寧手上。

程志平喝了口茶，“這李學中還挺慘的，寒門學子就不容易，可惜是個死腦筋，被人排擠陷害，最后拉不下面子就跑回村里了。”

烏寧翻著手中的資料搖搖頭，“不是拉不下面子，是沒有向上爬的動力了。”

程志平喝水的動作愣了一下，“你想把他拉進實驗室？”

“嗯。”

程志平哈哈大笑，有烏寧他還擔什么心吶！

他本來也是愛才之人，李學中這種人就算了烏寧不搶過來，他也會去好好勸勸的。

“磨剪刀磨菜刀，拿刀來磨勒！”烏寧聽到吆喝聲，讓司機停車。

“你可以開車回去了。”她下了車，然后沿著馬路往前走去。

李學中背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木箱，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剪子的黑色油污弄到上面也滿不在意。

面前的人和下午資料里那個穿著干凈整潔，意氣風發的男人完全聯系不起來。

“李學中。”

被叫到的人驀然抬頭。

“你要磨刀？”

烏寧點頭點頭，“和我回家去取刀吧。”

李學中跟著烏寧去了她家宅子。

烏寧把家里的刀全都拿出來，剪刀，菜刀，小刀......

“磨吧。”

李學中接過幾把刀，動作嫻熟的放到磨刀石上，一個塑料水瓶頂部被戳了個洞，此時滴著水滴。

金屬和石頭摩擦的聲音傳來，烏寧看著面前動作機械、神情淡漠的男人緩緩開口。

“你為什么回來磨刀？”

李學中只當烏寧是個看熱鬧的人，想也沒想的開口，“混不下去了唄，還是呆在村子好。”

烏寧搖了搖頭，“不是混不下去，是你不想混。”

李學中沒有料到面前這個年輕女人會反駁他，磨刀的動作愣了一下，然后繼續若無其事的磨。

三把刀全部磨得鋒利無比，烏寧拿出錢遞過去。

“多了。”李學中看著手里的五塊錢眉頭皺了皺

“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價值如此廉價，那的確是多了。”

李學中聽明白了這句話里的深層含義，自嘲的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價值，爛人一個。”

烏寧把刀收好，“爛人能考進華清大學？爛人四年績點全部保持年級第一？”

李學中猛然抬頭，“你查我？”

烏寧沒有否認，“諸葛亮在出師表中規勸劉禪不要妄自菲薄，那時的諸葛先生或許只是想給昏庸無能的劉禪一些信心，但你呢？為何這樣輕視自己？”

“剛畢業吧，為什么不拼一拼？”

李學中苦笑，“拼？我拿什么去拼？”他似乎不愿意多說。

李學中在學校的遭遇，讓他覺得所有的人性都是惡的，或許千年前的荀子說得是真的，人性本惡，不過都是后天因素影響罷了。

他太過優秀，而他卻出身寒門，所以那些看不慣李學中的公子哥就盡力的羞辱他。

關廁所，造謠言，受凌辱的當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這群二世祖。

后來李學中奮力反抗打架斗毆被系里處分，那些高貴的“上人人”才屈身似的走到他面前，告訴他那荒唐的原因——女人，一個他都想不起來的女人。

可笑啊，二世祖愛而不得，所以將所有怒火撒在他喜歡的女人的愛慕者身上。

就算他成績好、長得帥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被他欺負得沒法抬頭。

強烈的自尊心讓李學中飽受折磨。

他知道只有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也知道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才不會讓人欺負，但為什么那些人能那么理所應當的欺負他？

為什么他不能反抗？

其實他反抗過，只不過被壓了下來，甚至自己還被敬重的老師

警告不要惹事生非。

明明是保護自己的措施啊，居然被欽佩的老師說他事多？

所以真的有公平，有正義嗎？

李學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意識到，沒有！

真他媽可笑，這世上居然沒有公平！也沒有正義！

高智商的人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他們只是某個方面比常人突出罷了。

甚至在某些事情上，他們很容易鉆牛角尖，因為一種近乎苛責的求學態度讓他們在某些方面和常人不同，李學中正是這樣。

他可是天天學習到凌晨還有很多干勁的人啊，現在卻覺得很累，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

大四一學年，李學中都十分沉寂，甚至連最后一門專業課考出不及格的分數。

恩師對他失望至極，李學中對自己也失望至極，他走進了自己建的一個困區。

他走不出來，所以他選擇逃避。

他逃回了自己生活十多年的小村子，他不想再做任何關于數學的事情。

他選擇當一名磨刀匠，每天只用簡單的重復著機械的動作。

他現在很滿足，只是時常會有些空虛，不過他相信只要時間一長，這種空虛會被滿足所抵消。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

烏寧看它面前雙眼無神的男人，“你真的甘心？”

甘心嗎？李學中也在問自己。

多半是不甘心的吧。

被譽為數學系未來之光的他從天選之子跌落到塵埃，不過短短一年。

但他有什么辦法呢？

欺負他的人他也打了，失望的恩師也遠離他了，甚至連最注重的成績都一落千丈，最后只能勉強通過答辯拿到畢業證，

也許是失望透頂了所以才會不在乎吧。

“想重新再來一次么？”

重新來一次？李學中自嘲的笑了笑。

“來不了了，沒機會了。”

是他自己把那些出路一條條堵死，也是他自己讓那些機會一個個流失。

“有機會，只要你想就有機會。”

李學中一個不過剛畢業的大學生，現在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烏寧想象不到他內心有多少掙扎和困頓。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激起他的激情，對數學的激情，對未來的激情。

李學中擺了擺手，“錢我收下了”然后轉身離開。

看著遠去的人影，烏寧捏了捏發脹的山根，壓下心中那股郁悶，上車重新回到公司。

程志平一聽說烏寧回來了，立馬跑過去探風口，“怎么樣？勸動他了嗎？”

烏寧搖搖頭。

程志平有些意外，“要不我去試試？”

男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