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距離可怕的大火、爆炸、流血、失去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二十六天,林安最近總是做同一個夢。
夢里面,扶桑花開滿整個世界,每一朵花高昂著頭顱,在微風(fēng)中搖曳生姿。一片鋪天蓋地的大紅色蔓延開去。那紅色就像從初升的太陽上暈染出來的顏色,純粹但不耀眼,美得不真實。
林安的手撫上離自己最近的一朵花苞,霎時間,花苞變成了一小團火苗,林安趕緊撒開手,小火苗歡騰地乘著風(fēng),一跳兩跳,一下子點燃了附近的花,接著又一朵接一朵地蔓延開來。火苗躍動著聚合,火勢越來越大,花徑花葉燒盡,露出黑漆漆的大地,到處都是燒焦的土地和尸體……林安嚇壞了,她想找人,卻一個都找不到,她想喊,卻什么都喊不出來。
突然,眼前躥升起一只巨型火鳳凰,它飛舞著雙翅,圍繞著林安轉(zhuǎn)圈,圈越來越小,灼熱的火舌馬上就要舔到林安的臉了……這下死定了,林安下意識地抬起胳膊去隔擋……
夢醒了,林安感覺自己被懷疑填滿了。比如為什么秋先生有一個隱秘的實驗室,為什么病毒突然就銷聲匿跡了……那場所謂的勝利的也許是幻覺,也許夢里的才是現(xiàn)實。
后來聽說,那天趕來救人的是小野跟仇魏帶來的救援部隊,一部分是春秋市之前剩余的中堅力量,一部分是從臨近省市調(diào)來的支援。
大火之后,病毒神奇地被消滅了,沒有人能說明原因是什么,可能是秋先生之前供給的臨時疫苗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病毒怕火。不管原因是什么,總之,病毒消失了。
春秋市百廢待興,開始了重新建設(shè),林安和涂妗也回到老家,養(yǎng)傷,也養(yǎng)心。
林安的耳朵徹底失聰了,即使戴著助聽器能聽到的聲音也極細微,索性不戴了,就當自己身處在一個真空的環(huán)境里吧。她開始學(xué)習(xí)唇語,電話也只接視頻的。
爸媽知道林安受到了很大刺激,都變著花樣地哄著林安,有一天,爸爸興沖沖地給林安獻了個寶貝——一盆盛開的扶桑花,從那天開始,林安就一直反復(fù)做那個燃燒的夢。
昨天,媽媽告訴林安,新聞上說各省市通向春秋市的主干道修復(fù)了。
林安決定回到春秋市,取回那件屬于她的東西。
就是今天,年終歲尾的最后一天,林安走在街上,口袋里揣著李歡蓬留給她的那枚戒指,嘴里呼出的大團大團白氣在空氣中升騰著,雪花飄灑下來。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原來酒吧一條街的位置,雖然這里仍然是一片廢墟,但是已經(jīng)清理出了兩條步行街,路燈也接通了電路。
在一盞路燈下,林安接起視頻電話,是仇魏打來的。
章明明的臉出現(xiàn)在鏡頭前,林安看著她大開大合的口型,知道她在喊“林安姐,新年快樂!”
是的,關(guān)于仇魏和章明明,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章明明對仇魏一見鐘情,后來她借著要打火機的借口找仇魏,一個借口變兩個三個四個。仇魏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受了傷,章明明不顧安危地施救,交集多了,理解和認同自然也多了。男女那點事,不愛的時候關(guān)乎身份地位角色年齡身高長相,愛上了,無非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林安一笑,“明明,也祝你們新年快樂!”
章明明指著窗外的煙花,又對仇魏喊著什么,仇魏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林安知道他不知道怎么表達自己的心情,于是微笑著點點頭,掛斷了視頻電話。
這個時候好想你啊,李歡蓬。
林安從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鉆戒在路燈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
小野發(fā)來消息,祝林安新年快樂,頭像是她和胡嘉兩個人手牽手的背影。劫后余生,他們也學(xué)會了珍惜眼前人。
又一個視頻電話,涂妗打來的。
“林安,你個大傻子,怎么又跑回去了?”
林安看著涂妗那張消瘦的臉,心里很難過,“土豪金,你說咱倆是啥命啊,你遇到了小民哥,我遇到了沈星河和李歡蓬,但他們都死了……”
涂妗的眼淚差點飆出來,“你說啥命?咱倆一起過的命唄,你也別糾結(jié),以后咱倆就捆到一塊永遠不分開了。誒,你手舉在那干啥呢?”
“我在看李歡蓬留給我的戒指,這……這戒指里面有字!”
林安對著路燈的光線,從那顆鉆的某個角度看進去,有幾個黑色的小字。看清了字,林安淚如雨下,在跨年的鐘聲敲響之前,整個人蜷縮在路燈光線切割出來的一小塊空間里撕心裂肺。
上面寫著,等我回來。
電話里涂妗焦急地詢問“林安,你怎么了?林安,你說話呀!”
此刻,林安什么都聽不到。
忽然,有一團東西大力撞到林安身上,林安一脫手,戒指掉了。戒指彈了兩下,跳向旁邊的下水道口。
林安追上去,試圖一把抓住戒指,結(jié)果沒抓住,無名指的指尖剛好將戒指推進了下水道的小縫隙。
林安轉(zhuǎn)身,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撞自己的是什么,那東西一溜煙沒了影。
那枚戒指呢?
戒指掉落下來,正好砸到一只正在睡覺的小耗子,小耗子驚醒了,嚇得躥出去老遠。過了好半天,它見那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被一個包裝盒絆住了,一直一動不動,它又大著膽子一步步走過去,試著用自己細小的前爪碰碰。
沒想到,這一點點力氣,竟然推動戒指離開了包裝盒,順著污水流向了遠方。
戒指一直漂一直漂,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長滿鱗片的手從黑暗中奇快地伸出來,緊緊抓住了它。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