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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禮樂戶的萌發——北宋后期的生員奏大樂

北宋后期,徽宗皇帝下詔選用在京國子生,以欽頒太常雅樂教習之。但是該政策的推行遇到了阻力——大觀年間,“十一日,臣僚上言:‘大觀之初有詔,令大晟府樂工教習太學辟雍諸生每月習學三日。其已習者曰登歌,逐色名數十有八。其未習者曰宮架,逐色名數三十。近選國子生教習文武二舞以備祠祀先圣,未及施行’”[2]。于是,大觀四年四月“二十八日詔:‘將來夏祭用宗子學生舞樂指揮更不施行,只用大晟樂工直候。冬祀始用’”[3]。同年,“六月詔,近選國子生教習二舞,以備祠祀先圣,本周官教國子之制。然士子肄業上庠,頗聞恥于樂舞與樂工為伍、坐作、進退。蓋今古異時,致于古雖有其跡,施于今未適其宜。其罷習二舞,愿習雅樂者聽”[4]。從“冬祀始用”的記載可知,新政策可能于大觀四年年底在“冬祀”的場合得到初步施行。至政和年間,以儒學生員為特定吉禮儀式表演欽頒太常雅樂的政策全面推行,標志著禮樂戶的萌發。

一、生員奏大樂的前期準備與實際應用

在樂籍制度下,被納入樂籍者基本為“專業賤民樂人”,“即便是對樂籍中人政策上比較寬松的宋代,這一大的關系也是存在的”[5]。因此,北宋后期以生員奏大樂的做法非為因循舊例,生員奏大樂得以實施需要具備多方面的前提條件。

1.禮樂觀念與禮樂機構

禮樂觀念領域的準備,突出表現為執事者社會身份的“良”“賤”區分觀念,和機構、音樂本體的禮、俗區分觀念。其中,以前者與禮樂戶萌發的關系最為直接。

漢《大樂律》曰:“卑者之子,不得舞宗廟之酎。除吏二千石到六百石及關內侯到五大夫子,先取適子,高七尺已上,年十二到年三十,顏色和順,身體修治者,以為舞人。”與古用卿大夫子同義。[6]

以出身“高貴”“純潔”的“國子”演習官方祭祀樂舞,此傳統其來有自。杜祐《通典》所述,則明確表達了在樂籍制度施行的歷史背景下,希望改變雅樂執事者選拔標準的愿望,即:區別良賤身份,“賤民”身份的執事者難以溝通人神、消災降福。然而,有所區別的是,同樣服務于重大吉禮,那些出身“非賤民”的“國子”職能單一,基本上局限在樂舞之中“舞”的部分。只“舞”不“樂”,這是他們與宋元以來萌發形成的“禮樂戶”之間,最明顯的差異:

是知古之舞者,即諸侯子孫,容服鮮麗,故得神祇降福,靈光燭壇。今之舞人,并容貌蕞陋,屠沽之流,用以接神,欲求降福,固亦難矣。 [7]

這種區別吉禮執事人員社會身份的觀念,在北宋得到延續,并且成為官方的主流理念之一。北宋后期以生員奏大樂,即符合這一傳統禮樂觀念。排斥“賤工”、吉禮用“國子”的觀念,區分禮樂、俗樂的觀念,以及質疑教坊管轄禮樂職能的觀念,都直接為北宋后期以生員奏大樂做好了思想輿論方面的鋪墊。

宋神宗時期著名的“大樂七失”:

七曰鄭聲亂雅。然朱紫有色而易別,雅、鄭無象而難知,圣人懼其難知也,故定律呂中正之音,以示萬世。今古器尚存,律呂悉備,而學士、大夫不講考擊,奏作委之賤工,則雅、鄭不得不雜。愿審調鐘琯用十二律還宮均法,令上下通習,則鄭聲莫能亂雅。 [8]

宋哲宗時期反對吉禮用教坊樂戶的上疏:

哲宗時,殿中侍御史呂陶奏乞不用教坊伶官為舞郎。疏曰:臣聞樂以象德,舞以明功,前古尚矣。三代之盛,憲章繁縟,載在傳記可得而詳。其屈伸俯仰之容,疾徐進退之節,皆所以發揮當世之勛烈,而昭示無窮也。恭惟本朝制作文典大備,而天地宗廟之祀所用八佾,尚以教坊伶人為舞郎,非極盡虔敬之義。臣愚伏望特詔禮官、博士講求漢唐以來典故,裁量其宜,定舞郎之制,勿以教坊伶人濫充其數。 [9]

宋徽宗崇寧四年,區分大朝會場合的“禮樂”(此“大樂”指朝會用宮懸大樂)與“俗樂”(此“鄭、衛”指鼓吹樂熊羆十二案):

崇寧四年……八月,大司樂劉昺言:“大朝會宮架舊用十二熊羆按,金錞、簫、鼓、觱篥等與大樂合奏。今所造大樂,遠稽古制,不應雜以鄭、衛。”詔罷之。 [10]

北宋時與主流禮樂觀念之嬗變相伴者,是國家用樂管理機構的調整。唐初太常轄有太樂、鼓吹二署,由太常兼管禮樂、俗樂。盛唐之時,設立左、右教坊,由教坊分擔太常管理俗樂的職能,實現了機構職能層面對應禮、俗樂的分立。[11]然而,在盛唐時期實現禮、俗樂管理機構分立后,宋神宗元豐年間改革官制卻反其道而行之,詔令“教坊回歸太常管理”[12]。于是,一方面,“元豐官制改革以后,教坊的職能范圍因改隸太常寺而較北宋前期有所擴展”[13],“禮俗兼備”成為宋代教坊的重要特征之一[14]。另一方面,教坊回歸后又呈現出唐初的面貌——由太常兼攝禮樂和俗樂,至宋徽宗崇寧年間立大晟府,可視為此理念的延續。因為與盛唐以來的機構分立觀念相沖突,北宋以教坊入太常自然招致了朝臣的非議:

國朝祖宗以來,教坊宴樂隸宣徽院。自宣徽院廢,乃屬太常。以鄭衛之樂瀆典禮之司,此有司官制之失也。 [15]

雖然禮樂機構之“合”遭到非議,但是教坊回歸太常,事實上已經宣告了教坊成為太常治下兼管禮、俗用樂的一個樂署,這樣就動搖了“以鄭衛之樂瀆典禮之司”的固有觀念。更為重要的是,在教坊回歸太常之后,加之區分禮樂、俗樂以及輕賤教坊的禮樂觀念成為主流,導致原屬太常職能范圍的鼓吹樂逐漸脫離太常,從而使太常所轄樂署的職能主要局限在后來被禮樂戶專門承擔的吉禮雅樂范疇,成為促成日后樂人群體“一分為二”的重要因素之一,同時也為金、元、明、清時期中央一級禮樂戶(金代為太常禮樂人)歸隸太常做好了機構職能方面的準備。

2.樂籍制度的松弛

樂籍制度從本質上并非一個為樂戶謀福利的制度。對于廣大樂戶而言,樂籍制度對其正常人身權利的限制與剝奪,足以掩蓋樂戶奏樂應差所得之經濟收益。樂戶從事的職業遭到輕賤,即便承應禮樂,也會為世人所不齒。所以,一般來說,“非賤民”階層是不愿進入樂籍的,也不會主動從事奏樂應差之業。緣此,北宋后期以“非賤民”身份的生員承應太常雅樂,并且不僅“舞”,還需“樂”,該政策的施行主要得益于當時樂籍制度的寬松。《山西樂戶研究》指出:“宋代除了樂籍中人以外,由于政策的寬松,經濟利益的驅使,平民中亦有進入不同層面的樂人行列者。”[16]不過,宋代樂籍制度之“寬松”是相對而言的,即:相對于宋代前后各王朝的不“寬松”來說,宋代樂籍制度是“寬松”的。應當強調的是,制度的寬松并不意味著原則的轉變,更無法破除固有良賤觀念的“魔咒”。

教坊本隸宣徽院,有使、副使、判官、都色長、色長、高班、大小都知。天圣五年,以內侍二人為鈐轄。嘉祐中,詔樂工每色額止二人,教頭止三人,有闕即填。異時或傳詔增置,許有司論奏。使、副歲閱雜劇,把色人分三等,遇三殿應奉人闕,即以次補。諸部應奉及二十年、年五十已上,許補廟令或鎮將,官制行,以隸太常寺。 [17]

宋代教坊樂人“應奉及二十年、年五十已上”者,可以為官(“許補廟令或鎮將”)。《宋史》中的有關記載證實宋代樂籍制度的確較為寬松,那么,這是否表明宋代在樂戶之外出現了另立編制、具有“非賤民”身份的樂人呢?目前看來,“僅從教坊之人可以外放任官一條斷定宋代的樂人并非賤民似乎證據不足”,宋代樂人的脫籍任官現象“可以理解為是宮廷中層次較高的樂人,而非是對所有樂人而言”。[18]

當樂人可以為官之時,當良人能夠入籍奏樂之際,客觀上為樂籍制度下樂人群體的分離提供了便利。而在這些史實的背后,是北宋時期社會多層面變遷的大背景,尤其是賤民階層人戶的社會地位有所提升,這直接影響到“賤民”樂戶群體內部的人員構成,為此后“非賤民”身份的生員涉足太常雅樂做好了準備。

從佃農的社會地位來看,宋代的客戶是指住在農村,不占有土地,租種土地耕種的農人,與擁有土地的主戶相對應[19]。宋代客戶的社會地位得到提高,“正式成為國家的編戶齊民,與前代佃戶處于賤民的地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20]。從律令規定方面而言,有關研究表明,北宋下層奴婢的人員成分發生變化,仁宗年間頒布的法令《天圣令》將唐代律令中12條涉及官奴婢者廢棄不用,大量良人成為雇傭奴婢的“良人奴婢化”造成了宋代奴婢社會地位的提升。[21]“既然賣藝為生已經成為了一個專門的職業,而且凡庶民百姓皆可受雇取值,則大致可知在宋代,其對于一般百姓的吸引力相對前朝幾代,已經增強許多,其中從業者的成分也就漸趨復雜起來”[22]。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同樣處于賤民階層的宋代樂戶群體內毫不例外地出現了良人入籍奏樂的現象[23],并形成了一種和雇樂人的制度[24]

崇寧元年,詔宰臣置僚屬,講議大政。以大樂之制訛繆殘闕,太常樂器弊壞,琴瑟制度參差不同,簫笛之屬樂工自備,每大合樂,聲韻淆雜,而皆失之太高。……樂工率農夫、市賈,遇祭祀朝會則追呼于阡陌、閭閻之中,教習無成,瞢不知音。 [25]
孝宗隆興二年天申節,將用樂上壽,上曰:“一歲之間,只兩宮誕日外,余無所用,不知作可名色。”大臣皆言:“臨時點集,不必置教坊。”上曰:“善。”乾道后,北使每歲兩至,亦用樂,但呼市人使之,不置教坊,止令修內司先兩旬教習。 [26]
嘉定二年,明堂大饗,禮部尚書章穎奏:“太常工籍闕少,率差借執役。當親行薦饗,或容不根游手出入殿庭,非所以肅儀衛、嚴禁防也。乞申紹興、開禧已行禁令,不許用市井替名,顯示懲戒,庶俾駿奔之人小大嚴潔,以稱精禋。” [27]

從宋代原屬賤民階層人戶社會身份的變化來看,該時期把許多包含有限制賤民階層內容的唐令廢棄不用,部分原賤民人戶的社會地位有所提高,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較為寬松的對待。以此為背景,樂人可以為官,良人主動入籍,宋代樂籍制度呈現出“寬松”的局面。

但是,樂籍制度之“寬松”不等于良賤觀念的消失,從奴婢階層“良人奴婢化”之后的尷尬境遇可想見“非賤民”表演禮樂將會面臨同樣遭遇,即“原先賤口奴婢所從事的家內服役者的職業仍然存在,由于良賤之別的觀念不可能隨著良賤制度的消失而立即消失,這一職業的后來承擔者,在民間仍然被當作賤口奴婢看待”[28]。宋徽宗大觀四年發生了學習雅樂的國子生拒絕與樂工合練的事件,這一事件證明了樂籍制度“寬松”背景下良賤觀念的頑固存在:

六月,詔近選國子生教習二舞,以備祠祀先圣,本周官教國子之制。然士子肄業上庠,頗聞恥于樂舞與樂工為伍、坐作、進退。蓋今古異時,致于古雖有其跡,施于今未適其宜。其罷習二舞,愿習雅樂者聽。 [29]

辯證地看,在社會變革、樂籍制度寬松的大背景下,一方面是有關限制的松弛,另一方面是人們仍然對從事“賤業”者另眼相看,這的確是一對難解的矛盾。值得思考的是,自唐至宋,由樂工不能為官到有條件脫籍為官,從賤民奏樂執事到良人更多進入樂籍,奏樂者在出身來源、待遇等方面的“變化”,實可以用“突破”一詞來形容了。既然原有的制度限制不再是鐵板一塊,良人能夠合法地成為雇傭奴婢,職業樂人可以為官,樂人的生存環境較為寬松了,那么,原有良賤觀念的內涵是不是也在悄悄地發生著改變呢?聯系《宋會要輯稿》,再看《宋史》的這段記載:

將來夏祭用宗子學生舞樂指揮更不施行,只用大晟樂工直候。冬祀始用。 [30]六月,詔近選國子生教習二舞,以備祠祀先圣,本周官教國子之制。然士子肄業上庠,頗聞恥于樂舞與樂工為伍、坐作、進退。蓋今古異時,致于古雖有其跡,施于今未適其宜。其罷習二舞,愿習雅樂者聽。 [31]

大觀四年四月和六月的詔書都說明以生員奏大樂的政策遭到抵制,只能依舊用樂戶執事應差。不過在國家制度的強力推動下,至當年冬季,政策可能得到初步推行。北宋文廟釋奠之禮行于春、秋兩季,顯而易見,大觀四年的“夏祭”和“冬祀”,其祭祀對象不是“先圣”。以生員為京城的“祠祀先圣”吉禮表演欽頒禮樂,在政和年間當得到施行。政和三年九月,大晟樂“頒于太學、辟雍,諸生習學”[32]

也許可以這樣解釋:當良人從事傳統意義上“賤業”的情形變得司空見慣之際,人們在心目中仍存有良賤之分的同時,已然做好了接受新事物、理解新變化的思想準備。聯系北宋之后“禮樂戶”的形成觀之,經過天水一朝(即北宋)的社會調整與變革,實際上已經為封建國家樂人群體的“一分為二”打下了基礎。這個分離出來的群體出身“清白”,身份為良人,主要承應用于封建國家禮制儀式的雅樂,有專門管理機構和相應政策保障,明顯區別于原來從事“賤業”的“賤民”樂戶,并且不僅學“舞”,還需演“樂”歌唱。

北宋后期以“國子生”為雅樂樂舞的表演者,繼承了西周以來的傳統禮樂觀念。莊嚴的祭典中不能只有“舞”而無“樂”,以樂舞敬神,“禮樂相須以為用”,這是傳承千年的禮樂傳統,“國子生”們以與樂工合練合演為恥,這是固有良賤觀念的具體表現。政策的推行面臨生員“恥于樂舞與樂工為伍、坐作、進退”的矛盾。那么,既然覺得樂戶“不配”與生員同場表演,為何不讓這些生員完全替代樂戶在該場合的職能呢?進而言之,關于以國家制度形式規定樂人編制一分為二的問題,在北魏之后到宋代以前囿于樂籍制度的嚴格約束,“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到了北宋則是“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北宋時期,“禮樂戶”的形成條件[33]雖初步具備,在個別禮儀場合以生員奏大樂,但是原有運作模式的“慣性”仍在阻礙著新事物的出現。北宋以來相關領域的變革已然為“禮樂戶”的登場鋪平了道路,不過,“禮樂戶”的形成不是自然而然或無條件的。這,大概需要改朝換代的大動作,得由一個樂于繼承禮樂文化傳統又較少受到原有體制束縛的王朝來完成吧!

3.生員奏大樂的應用

北宋后期以儒學生員表演欽頒雅樂,其應用場合非常有限。自京城到各地官學,經過培訓的儒學生員僅服務于祭祀孔子的文廟釋奠吉禮,為之表演欽頒雅樂。然而,北宋時期太常雅樂在中央和地方官府的應用范圍,卻遠不止于文廟釋奠。就地方一級而言,雅樂還用于地方官府的祭祀社稷、風雨雷師等多項吉禮:“三京帥府等每歲祭社稷,祀風師、雨師、雷神,釋奠文宣王,用登歌樂”[34]。北宋后期生員奏大樂得到推行后,在地方一級只是代替了原為樂戶所執行的祭孔雅樂職能,各地樂戶仍然是多種禮、俗用樂的主要執事者。

按北宋制度,文廟釋奠吉禮使用太常雅樂的登歌大樂,不用宮懸。登歌大樂與宮懸大樂的主要區別在于:宮懸大樂的樂懸舞佾規模龐大;宮懸大樂有文、武二舞,登歌則無;樂懸舞佾的陳設位置亦不同,登歌大樂的陳設分為堂上、堂下,宮懸大樂則于四周十二辰位設置鐘磬樂虡。從生員奏大樂的推行年代可知,儒學生員承應的是宋徽宗在位期間所頒大晟新樂之中的釋奠登歌樂。大晟新樂之中的釋奠登歌樂共有樂曲14首,茲節選其中迎神樂《凝安》之章4曲的歌詞如下[35]

黃鐘為宮

大哉宣圣道德尊崇維持王化斯民是宗
典祀有常精純并隆神其來格于昭盛容

大呂為角

生而知之有教無私成均之祀威儀孔時
維茲初丁潔我盛粢永適其道萬世之師

太簇為徵

巍巍堂堂其道如天清明之象應物而然
時維上丁備物薦誠維新禮典樂諧中聲

應鐘為羽

圣王生知闡乃儒規詩書文教萬世昭垂
良日惟丁靈承不爽揭此精虔神其來享

釋奠登歌樂的樂隊編制、排列位置與其他吉禮所用登歌樂大同小異,具體如下:

編鐘一,在東;編磬一,在西:俱北向。柷一,在編鐘之北,稍西;敔一,在編磬之北,稍東。搏拊二:一在柷北,一在敔北,俱東西相向。一弦、三弦、五弦、七弦、九弦琴各一,瑟一,在編鐘之南,西上。編磬之南亦如之,東上。壇下……設笛一、篪一、塤一,為一列,西上。和笙一,在笛南;巢笙一,在篪南;簫一,在塤南。午階之西亦如之,東上。……鐘、磬、柷、敔、搏拊、琴、瑟工各坐于壇上,……塤、篪、笙、笛、簫工并立于午階東西。……樂正二人在鐘、磬南,歌工四人在敔東,俱東西相向。執麾挾仗色掌事一名,在樂虡之西,東向。樂正公服,執麾挾仗色掌事平巾幘,樂工黑介幘,并緋繡鸞衫、白絹抹帶。 [36]

二、生員奏大樂的歷史影響

1.在北宋地方一級的推行

北宋徽宗崇寧五年,下詔頒發大晟新樂于各地:

又詔曰:“樂作已久,方薦之郊廟,施于朝廷,而未及頒之天下。宜令大晟府議頒新樂,使雅正之聲被于四海,先降三京四輔,次帥府。” [37]

大觀三年下詔,命各地儒學以新頒樂,用于文廟春秋釋奠吉禮:

三年五月,詔:“今學校所用,不過春秋釋奠,如賜宴辟雍,乃用鄭、衛之音,雜以俳優之戲,非所以示多士。其自今用雅樂。” [38]

如前文所述,以生員奏大樂的政策制定后,其在京城汴梁的實施遭遇阻礙。然而,與京城的狀況不同,部分地方官府的態度似乎要積極得多。與大觀四年六月京城生員“恥于樂舞與樂工為伍”相隔不久,成都府得到的欽頒大晟樂器已經兩次用于文廟釋奠行禮,而且成都府學學生對于欽頒祭孔雅樂“并已習熟”,地方官員“欲乞按試施行”:

……四月二十三日,成都府路轉運副使周燾奏:據成都府學申,本學所降大晟樂器兩次經釋奠使用,今本在學諸生并已習熟,欲乞按試施行,仍乞今后府學春秋釋奠許用學生所習雅樂。詔依奏,諸路州軍更有似此精熟去處,依此。 [39]

考慮到兗州曲阜縣是孔子故里,宋徽宗政和六年,特頒賜禮器、樂器于闕里:

六年五月詔,遣宣教郎孔若谷頒賜堂上正聲大樂一副、禮器一副于闕里。……天下節鎮州縣學皆賜堂上樂一副、正聲樂曲十二章,春秋上丁釋奠則學生登歌作樂。 [40]

以生員奏大樂的政策于政和年間在京城和各地方推行開來,就北宋地方一級的情況來說,樂器、樂章“天下節鎮州縣學皆賜”,“春秋上丁釋奠則學生登歌作樂”。從政和七年的奏議觀之,地方一級的生員奏大樂得到實際推行[41],政和七年十一月已經在討論京城和各地生員表演文廟釋奠登歌大樂所用服色的規范化問題了:“十一月,知永興軍席旦言:‘太學、辟雍士人作樂,皆服士服,而外路諸生尚衣襕幞,望下有司考議,為圖式以頒外郡。’”[42]

2.在南宋的延續

北宋以生員奏大樂的做法,在南宋王朝統治區域內得到延續。

由于北宋后期大晟樂樂器已經頒發各地,以生員奏大樂的做法在地方一級有樂隊編制的實物保障,這也是南宋時期能夠延續此做法的物質前提。從元代人的記述中,我們得到了有關南宋地方官學以生員奏大樂的信息:“前史所載元嘉之六佾特施于太學,開元之宮懸僅設于兩京。政和造雅樂名大晟,始頒行于天下。而紹興著令郡邑釋奠,其樂三成,蓋至是而州縣學有事于先圣先師無不用樂者矣。”[43]

通過南宋孝宗時人張震的《張震補夔州大晟樂記》,可以了解到南宋治下的夔州路修置文廟釋奠樂器的情況,側面印證了南宋“紹興著令郡邑釋奠”的原則是存在的。因自然或人為原因發生的損毀,當時夔州的釋奠樂器為東拼西湊而成,主要來自于所在府和云安軍原有的國家欽賜樂器,還從其他州“搜取”了一些。

張震補夔州大晟樂記

宋興百余載,文物具舉,惟樂律之議紛然,歷數大儒莫能定。卒至大晟,而百家盡廢。于是鑄金尚方、采石泗濱,以班諸天下校學,異時諸生類以時肄習,春秋釋奠合堂上下之樂,翕然雜奏以饗先圣先師,盛矣!自中原遭變,城邑為墟,雖東南郡縣還定安集之余,而禮樂器用無一存者。蜀獨以不被兵僅獲全,而數十年間吏唯簿書獄訟兵食之為,故謂儒者事特無訾省,甚者竊取資幾案娛玩之用,此其于幸中又得不幸者也。始夔有賜樂,視諸故府十闕五六,云安舊為軍,亦有賜。取而合之,不足,則又搜取于他州。鐘磬正聲、中聲凡五十有六,按圖為簨簴,寘諸學宮,每歲祀陳于庭,雖備而不作,尚庶幾存其意,此夫子不忍去告朔羊之志也。嗟夫!古之禮樂不可復見矣。使器無廢,猶有考焉。而并舉是去之獨何心哉?助予為是舉者,通判鮮于侃晉伯、教授宋明、孫晞亮。隆興甲申十月甲子,廣漢張震記。 [44]
3.對禮樂戶的影響

北宋時期,在國家禮樂建設方面頗費心思,這一點在北宋的禮樂機構職能調整、強調宮懸、登歌雅樂之“古雅”,以生員奏大樂等多方面均有體現。對此,后世褒貶不一,或曰振興傳統的表率,或曰復古僵化的“楷模”。不過,從禮樂戶研究的角度來看,北宋樂籍制度松動、禮樂戶萌發,的確對后世封建國家樂人群體的分立以及禮樂戶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

誠然,金、元以來樂籍制度又趨于嚴格,宋代制度“寬松”的局面不復存在。但是,北宋后期以生員奏大樂,為后世在樂籍制度下專立“非賤民”樂人編制開辟了道路,提供了可資效仿的先例。北宋地方一級的生員奏大樂雖然僅局限在文廟釋奠吉禮等個別場合,從中卻已不難發現后世地方一級禮樂戶職能范圍之端倪。金、元以降,樂人群體社會身份的“良”“賤”區分觀念得到認同,以不同身份者組成不同的樂人編制,用其中“非賤民”身份者專門應承祭壇之上太常雅樂的做法,真正得以付諸實施。

以儒學生員承應用于個別吉禮儀式的雅樂,僅標志著禮樂戶的萌發。判定其為禮樂戶“萌發”階段的重要依據,在于中央朝廷制度層面的確定。北宋政和年間,以生員奏大樂的政策自中央到地方得以推行,然而就中央一級而言,并沒有為此在樂戶群體之外專立人員編制,那些生員的禮樂職能也僅限于個別儀式。相比北宋,金代于中央朝廷設有專門人員編制,樂戶與“非賤民”身份的太常禮樂人初步分立,太常禮樂人的職能原則上以應承封建國家重大吉禮雅樂為主,分立得雖不徹底,卻已經具備雛形。因此,我們把北宋的生員奏大樂僅僅視為禮樂戶的萌發。直到金章宗承安年間,封建國家有意識、有組織地把出身“非賤民”者列入職業樂人編制,供事于中央朝廷的樂人群體才開始走向真正的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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