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舞蹈通史叢書(套裝7冊)
- 劉青弋主編
- 4386字
- 2022-03-22 15:19:05
總序
劉青弋
一
中國舞蹈史學研究的意義和任務是什么呢?無非是為了“考古以證今”,“以史明鑒”。因此,研究舞蹈歷史和文化發展的自然規律及法則,成為舞蹈史學的主要任務。因為,“歷史”不是守舊的護身符,而是創新的啟示錄。由于我們現在和未來的發展不可能擺脫傳統的基礎和影響,那么,在歷史的研究中就是要讓世世代代的祖先活過來,走在我們的前面,傳授他們的經驗教訓。
舞蹈史學即是將舞蹈視為社會文化的組成部分作為研究對象,發現“其本身是如何、可以如何”的問題,進而探求“指導其應該如何”的問題。歷史學家呂思勉先生將前者稱為“學”,后者稱為“術”。指出“術”是從“學”中生出來的。因此,如果對“學”不能搞明白,“術”便從來也是不得法的。因此,本套《中國舞蹈通史》的研究與寫作便以這樣的思想為指導。
一般來說,搜輯、考訂和編纂是作史的三個步驟,而首當其沖要回答的問題便是什么是歷史上的社會文化事實。也即探究歷史事實發生在“何時?”“何地?”是“何人?”“何事?”“如何?”以及“為何?”和“應該如何”的問題。前輩學者常常借英文的六個“W”(即與上述漢語中疑問詞或句相對應的when、where、who、what、how、why等六個英文中的疑問詞)指導我們治學,就是要求我們治學要有強烈的問題意識,從提出和解決問題入手。因為,沒有問題的研究,或者不提出問題,不解決問題的學術是沒有價值的。
歷史是自在的,書籍上的“歷史”只是時人關于歷史的記載,或是后人對歷史的認識,未必是歷史本身。例如:《禮記·玉藻》曰:“左史記事,右史記言,言為《尚書》,事為《春秋》。”即是說,中國古代的一些“歷史”史料書籍,實際上是由被稱為“左史”和“右史”的史官記載的。再如,我們現代、當代舞蹈歷史亦不少依據的是當事人或見證人的記載,或者是在后來的回憶。因此,探究歷史本身的“自在”及其“本相”,是舞蹈歷史研究的追求,亦是其難點。
我們常說“歷史充滿了謊言”,并非指歷史本相中存有的謊言,而是指敘述歷史和闡釋歷史之書存有大量的“失真”與“不實”。“歷史在說謊!”也是指“歷史”的記載或史學家編纂的“歷史”歪曲了歷史,因為,史料和史籍都是由人記載和傳授的。而當時或當代記載歷史的人和被記入歷史的人和事,都會因社會政治文化的多種因素左右,而致使史料和史籍中的“歷史”有意或無意地“作偽”;或者一些人為了政治的目的和私己的利益,焚毀史籍和歷史證據,重新“偽造歷史”,由此,以訛傳訛,形成“歷史在說謊”。無論是中國歷史上的史官,還是今日被訪的當事人或事件的見證者,都不能例外地會發生一些上述的情況。“記憶”易誤,也是常理。何況,很多歷史留下的史料不過只是給我們提供了某個歷史的瞬間,或者局部的片斷,而這些片斷或碎片放在不同的情境之中,與不同的事件進行組合,會產生不同的歷史文化效果,也會讓人得出不同的價值判斷。另外,后世治史的學者亦會因為搜輯歷史的史料和編纂歷史過程中的局限性和歷史觀的偏頗,而形成“歷史的謊言”。再者,由于舞蹈是一種在特定的時空中完成的活態的文化形態,稍縱即逝,不可重復,無法再現。因此,對舞蹈面目的記載,往往既無法證真,亦很難證偽,因而,許多問題成為永遠的懸案,甚至成為歷史的冤案。因此,史事的搜集、考證、訂正、編纂便是永無止境的。即如呂思勉先生所言:
如此,史學界的學者們的工作有些像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之石”,但是性質是不同的。不僅舞蹈史學研究者的工作不是被迫的,而且他們的工作是充滿意義的。因此,成為這部以《中國舞蹈通史》為名,對此前中國舞蹈史學代表作進行修訂和補佚的原因。
在歷史不斷的修訂與改作的過程中,可能新的史實被發現;也可能舊有誤識會被糾正;亦有可能原有正確的觀點被歪曲。但無論怎樣,只要不是為了沽名釣譽,抄襲、剽竊他人成果;或為了非學術目的打擊別人抬高自己;或不實事求是地偽造歷史,嚴肅的學術探究都應該在鼓勵之列。然而認真、負責、嚴肅的態度;扎實、潛心、鉆研、嚴格的要求;求實、求真、嚴謹的學風;科學、合理、嚴密的方法;實事求是,不說假話的學術品格,是舞蹈史學治學的基礎,而有識、有膽、有品應是一個學者追求的境界。
總之,探索“歷史上什么事情真正地發生了”,這是史學的責任,也構成了舞蹈史學研究的理想。但是,以西方著名的史學家Ranke為代表的西方史學的觀點(其名言即為:Whatreallyhadhappened?)一方面揭示了這種責任,另一方面主張史學家不應該有自己的主觀判斷則是我們不能茍同的。因為歷史的材料不僅是不完整的,而且不是一成不變的。因此史學的編纂和修訂工作,不僅包括充實史事和糾正誤說,而且由于寫史者所處的時代、所處的地域、所持的觀念、所占有的視域、所具備的能力、所擁有的史料,以及各自因現實需要的不同,都會導致“歷史”被書寫的面貌及其對歷史的評價不同。因為史學、史家、社會和時代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每一個歷史研究工作者在搜集材料,考證材料,選擇材料,分析材料,運用材料,作出判斷,發表觀點過程中,必然不自覺地注入了自己的主觀因素。由此,完全“客觀的歷史書寫”只存在夢想之中。而且,隨著歷史的發展和變化,“歷史”也總是“被改寫”和“被重寫”的。
孤立的史料是不能構成史學的。余英時先生在1973年12月2日在香港新亞書院研究所、新亞書院文學院聯合舉辦中國文化講座第二講《史學、史家與時代》中認為,史考和史纂與史學不同。“真正的史學,必須是以人生為中心的,里面跳動著現實的生命”。歷史是一面映照現實的鏡子。
但是,歷史不是文學作品,是不能杜撰和想象的。那么,它仍然以探索“中國舞蹈歷史上什么事情真正地發生了”為基礎。每一結論的做出都應該有歷史的依據。因為,只有搞清歷史的事實和真實,我們才能打造一面不走形的鏡子,我們才能真正看到歷史的本相,把握到歷史的規律,才能以其來映照我們的現實,“歷史”才具有真正的意義。因此,在中國舞蹈歷史的研究中,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使史料和史實本身成為有力的語言,作為一種原在,言說自身存在的意義是十分重要的,亦是本套史書堅持和追求的。
二
欲實現史學的理想,搜集、考訂舞蹈歷史史料,并且全面駕馭這些史料便是作史必備的基本功。而在這一方面,承擔本書寫作的孫景琛、彭松、王克芬、董錫玖、劉恩伯等前輩學者們以五十年勤奮地治學積累,所具備的功底是令后輩望洋興嘆的。在荒漠中開始建設“中國舞蹈史學”的一代學人在闡述中國舞蹈歷史的史實和編纂史書方面,比起其他史學領域的學者要遭遇更多的問題和困難。因為在搜輯、考證史料與闡述事實方面,他們要做許多前人沒有做過的工作,而他們對中國舞蹈史學建設的貢獻,亦在對這些困難的不斷克服之中。因此,他們作為開掘者對中國舞蹈史料進行的搜輯、考訂本身即不僅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且為后來人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因此,這套史書的古代舞蹈歷史部分建立在對他們以往代表性成果進行修訂基礎之上,同時增補現當代舞蹈歷史部分。
毫無疑問,作為中國第一代舞蹈史學家的孫景琛、彭松、王克芬、董錫玖、劉恩伯都有著極其深厚的學術功力,也都能夠獨立承擔中國舞蹈通史的寫作。可現在他們都作為這套通史的作者之一負責其中部分卷的寫作,以其之長力求在專門的研究領域內深入暢達,惠及讀者并為歷史留下那些極富意義的思考。將他們的思考及研究成果接續起來,綜合為一部通史性的著述,顯然也就激活了歷史,貫通了材料,整合了資源。人均有所長,“對很少的東西知道的很多”,“對很多的東西知道得很少”,本書作者團隊的組成遵循的是這一常理。
本套《中國舞蹈通史》以中國歷史年代及其政權的改朝換代為歷史脈絡,共分10卷。“先秦卷”由孫景琛撰著;“秦 漢卷”和“魏晉 南北朝卷”由彭松撰著;“隋 唐 五代卷”由王克芬撰著;“宋 遼 金 西夏 元卷”由董錫玖撰著;“明 清卷”由王克芬撰著;“中華民國卷”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卷”由劉青弋撰著;“古代文物圖錄卷”由劉恩伯撰著;“現當代圖錄卷”由劉青弋撰著。劉青弋策劃、主持了本次修訂工作,并統籌、校對了全書。
本史的撰寫基本沿用了《中國舞蹈史》(5卷本,1984)的寫作體例。這種沿用是刻意追求的——以保持其對中國古代舞蹈歷史研究方面原創成果的面貌。因為,原書作者作為一代中國舞蹈史學研究的拓荒者,從史料的搜集、運用到觀點的形成,大多都屬于首創,只有不打亂其原有寫作框架,才能使學界和后輩能夠在與其前作對比中一目了然地看出作者在重校和修訂過程中對自己過往的研究成果從史料到觀點的堅持及其改變;能夠清晰地了解這一代舞蹈史學家在中國舞蹈歷史研究的高度與貢獻,能夠準確地判斷后輩學者在中國舞蹈史料挖掘、應用以及學術觀點方面或繼承,或借鑒,或創新的程度。但是,在篇幅方面不作硬性的規定,“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以闡述歷史完整性需求為要。
顯然,孫景琛、彭松、王克芬、董錫玖、劉恩伯等學者幾十年如一日地研究,筆耕未輟,近年又有多部重大成果面世或有待發表,但是各位前輩在這次修訂過程中,仍然認真地對自己多年前的研究成果所用史料、所持觀點逐一進行重新審視、校訂與補佚。為了考證原有的史料,或增加新的內容,或糾正某個舊說,他們重新翻閱大量的史料,或深入到全國各地考察,付出了艱辛的勞動。如果是真正的學者,就一定會了解,學術上每一個重要的發現,不靠多年艱辛的探索,無法獲得。因此,原作學者們對原有史料運用與觀點無論改變與否,都代表了他們目前的認識。他們嚴肅認真與嚴謹的治學態度和精神感人至深。讀先生們的史作,可見其嚴謹而平實的文風,那些遠古艱澀的歷史,都由他們化作娓娓道來的“故”事,如果不是把歷史嚼爛了,很難有這樣的境界。
本套《中國舞蹈通史》開始修訂至成書時處于國家“十五”和“十一五”規劃的交叉階段,此期舞蹈史學界發表的成果與著述開始增加。但與通史性的著作相比,地域舞蹈史、民族舞蹈史、舞蹈斷代史以及專題舞蹈史的研究更為活躍。我們希望,這套《中國舞蹈通史》能夠成為——以中國第一代舞蹈史研究專家為主體成員(個別第二代學者補充)的團隊在“中國舞蹈史學”研究領域五十年成果的一個較全面的總結,能夠給研究生專業教學提供相對完整的教材教本;亦給從事本專業方向教學的教師和相關學科的研究人員提供參考文獻,給本科高年級的教學提供參考書目;同時,為廣大讀者全面了解中國舞蹈的發展歷史提供一扇窗口。本套史書作為作者們的原創成果(除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卷”,其他卷均為中國舞蹈史學研究領域的開創性成果),或許,依然不過只是一塊基石或一個階梯,甚至有些可能成為后人批評的標靶,但能供后人踩著向更高的境界攀登,亦足以讓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