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喝藥了”許久之后,許陽將瓦罐中的藥渣徹底熬爛,熬制成糊糊狀,待這些藥糊糊涼一些,能夠入口之后,便將其端到了許山的跟前。
“啊,快,啊”原本緊閉雙眼,除了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其它地方和死尸沒有任何區別的許山一聽到許陽的話,竟然恢復了不少的活力,頓時睜開了眼睛,然后張開了自己的黑洞洞的嘴巴。
此時的許山早就虛弱無比,指望其自己喝藥,顯然是不可能的,許陽便找來了一塊小木片當做勺子使用,將這些黏糊糊的藥渣,一點點的喂給了許山。
不知道是這些藥渣真的有效,還是說心理作用,吃掉了半罐子藥渣的許山只覺得自己胸口好受了很多很多,就像是下一秒便會痊愈一般,好不容易喘息舒坦了很多的許山,終于是帶著沉沉的倦意緩緩睡去。
而許陽則蜷縮了一下自己光溜溜,臟乎乎的雙腳,看著已經開始變得昏暗的天色,開始獨自承受腹中的饑餓。
不一會,許山的鼾聲傳來,而許陽靠著墻壁上,右手握拳,狠狠的頂住自己的胃部,只有這樣,才能讓許陽感受不到饑餓。
“實在不行,去借點糧食吧”許陽假寐了一會,終于還是忍不住腹中的饑餓,打算去找幾家自己相熟的鄰居,看看能不能借來食物來吃,哪怕不是糧食,一些野果野菜也是好的。
許陽家的地,全都抵給了村醫,家中自然是沒有糧食的,此時已經是初冬時節,外出找野菜,找野果子也不現實,夏日存下來的那些野菜,野果子,也早就被許山和許陽吃光,要是進山打獵,許陽不過一瘦弱的七歲孩童,自然是不敢的,現在的許陽,已經是到了絕境。
“借糧食?你不看看你現在這個熊樣,狗看到你都得擔心你去跟它搶屎吃,誰會借給你糧食?”
就在此時,一個帶著滿滿惡意的嘲諷之語,在許陽的腦海之中響起,這聲音介于真實存在和虛幻之間,就像是許陽自己的幻想,自嘲一般,但是許陽卻知道,這聲音并非是虛幻的,也絕非是自己想象,而是真實存在的,因為自從許陽記事開始,這個聲音便一直存在。
幾年的時間,許陽對于這個時時刻刻對自己充滿了惡意的聲音,已經習慣,就像是習慣了自己有兩只手,兩只腳,一顆腦袋一樣。
曾經的許陽甚至以為其他人和自己一樣,腦袋里面都會有一個在不斷嘲諷自己的聲音,但是等到許陽慢慢的懂事,他才明白,自己或許有些與眾不同,或者是有點什么大病。
這聲音的主人是誰,許陽不知道,只知道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嘲諷自己的機會,這些年來,許陽對于這種時時刻刻都會存在的嘲諷已經習慣了,原本許陽是打算將自己的這件事情當做苦衷,對許山哭訴一番的,但是那聲音卻只說了一句‘不想被當成怪胎給扔出去,就閉嘴!老子討厭你是不假,但是卻不至于想要弄死你’,便使得許陽老老實實的閉嘴,將這聲音的存在,當成了自己的一個大秘密。
不過還好有這聲音的存在,許陽這些年才不至于過于孤單。
“爹是不行了,家里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換藥了,我總得活下去,大不了去給人做下人,誰給我一口吃的,我就跟誰”許陽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用拳頭頂著自己的胃部,頗為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些話,許陽自然是不用說出口的,其只要在腦海之中過一遍,便可以自然而然的完成與那聲音的對話。
“做下人?哈,許陽,老子雖然看不起你,但是,老子告訴你,只要你還活著,你就得給老子往上爬,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不然的話,老子弄不死你,也得弄瘋你,做下人這種事情,你最好想都不要去想,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做下人的命!你和老子更不是!”
許陽剛剛有了想要賣身做下人的想法,其腦海中的聲音便劇烈的沸騰起來,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一般,搞的許陽的腦殼都如同針扎一般的疼,這可把許陽給嚇了一跳,此時的許陽絲毫不懷疑這聲音有把自己弄成瘋子的本事。
之前的時候,這聲音雖然一直在嘲諷,挖苦許陽,但是卻沒有如此激烈的情緒,今天許陽算是見識到了這聲音的另一面。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就這樣活活餓死?我也想好好的活下去啊!但是你看看現在這個樣子,我都快餓死了!你懂不懂?”許陽驚訝過后,一絲怒意涌上心頭,能夠成為人上人的話,誰會愿意去做下人呢?
都是生而為人,但就是有人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還不如別人家的狗。
“哼,沒出息的東西,一點點饑餓就把你逼的沒辦法了?窩囊廢,難成大器,廢物!看來實在是不能指望你什么,看在你和老子關系極為特殊的份上,老子給你出個主意,保證你餓不死就是了”
許陽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一亮,雖然不知道這聲音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總歸是讓許陽看到了希望不是?
“你說,我聽著呢!”許陽頓時便滿懷希冀的對著那聲音回復到。
“你去趟村醫家,把家里的情況如實告訴他,然后別管他說什么,轉身就走,下一步再怎么做,到時候我告訴你便是了”
“啊?”對于聲音的話,許陽很是不理解,村醫可是出了名的吝嗇,指望村醫施舍藥物,或者是給糧食,明顯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許陽想不到聲音讓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哼,你要是能想到這前前后后的關系,老子也不會如此的憋屈,廢物,按照老子說的去做就是了,不用問這么多!還有,以后老子叫‘許羊皮’,不要總是聲音,聲音的稱呼老子!”
“羊皮?這是你給自己取的名字?為什么要叫這樣的一個名字?”對于羊皮給自己取的名字,許陽很是不解。
“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叫阿貓阿狗,豬三牛二鼠大的多的是,再說了,除了老子不就是你身上這張破羊皮從你出生到現在陪著你嗎?老子叫羊皮很應景,除了你又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老子的存在,老子就叫許羊皮了!快去吧”
“好吧”聽了許羊皮的介紹,許陽也不再去想更多的事情,無它,太餓了,許陽用拳頭頂著自己的胃部,都覺得不管用了。
很快,一雙瘦巴巴的小腳走出了許陽家破破爛爛的房門,趁著夜色,朝著村醫家走去。
當許陽到村醫家的時候,村醫一家正在吃飯,村醫一家原本和普通村民一樣,有自己家的幾畝耕地,也會在山上下個套子,挖點陷阱捉些獵物,不過因為其村醫的身份,總是要比普通村民多幾分收入,更何況村醫這幾年吃掉了許陽家的一切,因此當許陽到村醫家的時候,看到的是村醫一家正在喝著小魚粥,啃大白饅頭。
食物的香氣襲來,許陽只覺得自己的胃部火辣辣的疼,孩童本來就不經餓,許陽快兩天沒吃東西了,這大白饅頭在許陽的記憶之中,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吃過幾次。
一時間,許陽幾乎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沖上去搶奪村醫一家手中的饅頭。
“哦,小羊啊,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村醫一家輕蔑的看了許陽一樣,沒有任何停止進食或者是站起來的意思,甚至于村醫家的兒子注意到許陽那饑餓的眼神之后,還故意的顯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饅頭。
窮人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是讓人看不起的存在。
就算是你自認為自尊自愛,那又如何?你無法給別人帶來利益,在別人眼中充其量就是一塊又臭又硬的茅坑石。
“伯,我爹的藥吃完了,我爹的情況你知道,沒有藥的話,挺不了多少天的,我家也沒吃的了,您看,能不能....”
許陽的話還沒有說完,村醫的臉色便微微變了一下,盡管許陽一直盯著村醫的臉,希望可以聽到一些自己所期望的話,但是許陽卻根本讀不懂村醫臉上微表情的含義,也不懂羊皮讓自己來這里找村醫的目的。
“小羊,伯家的藥,糧食也不是風吹來的,山里有狼啊!每次伯進山采藥,都得冒著被狼叼走的風險,你懂不懂啊?還有伯家的糧食,也是伯一點點種出來,攢下來的,年頭不好的時候,伯也得挨餓!你....”
“什么都別說,走!”就在村醫喋喋不休的時候,羊皮的聲音傳來,許陽二話不說,直接轉身離開,村醫的話已經很明確了,即便是許陽賴著不走,也不會得到任何東西,那一聲‘伯’許陽算是白叫了,還不如直呼村醫的大名呢。
看著許陽一聲不吭的‘知趣’離開,村醫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便不再多想,繼續吃飯,他原本以為許陽會在自己家耍賴皮呢。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村醫一家吃飽了飯,閑聊一會,便吹滅了油燈上床休憩了。
村醫的兒子晚上睡在小臥室里面,而村醫和其妻子則睡在大臥室之中。
“許山快死了,我看他那兒子也快餓死了,那他家的房子....”夜深人靜之下,村醫的妻子忽然說了一句有些耐人尋味的話。
“那房子太破了,不是修修就能用的,牛兒還小,暫時不用考慮牛兒將來搬出去住的事情,等有機會,我給牛兒在村里尋摸個好些的房子就是,十年的時間,我就不信沒人生病鬧災!”村醫自信的話惹得其妻子一陣輕笑。
“還是你有本事!我看啊,這許家村就屬你有本事了!那許山當初就是得了點傷寒,吃點藥就好,你啊,硬是給他吃成了肺癆,還讓他戒不了你的藥,硬拖了他三年的時間,許山家的一切,都是咱的了!對了,還有之前的許大河家,許志家,我的記得還有...”
“行了,都是些見不到光的事情,爛在心里就是,別再說出來了!我要是不做這些事情,你們娘倆咋能啃大白饅頭?別說這些過去的事情了,睡吧,睡吧”
村醫和其妻子說完足以轟動整個許家村的事情之后,便不再言語,而偷偷藏在其窗戶外面,聽著墻角的許陽,此時已經瞪大了眼睛,腦海之中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