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僧孺和白敏中對視一眼，并不意外。

獅子天確實有擅長談玄的名聲，但他作為佛光寺的首領，北宗的門面之一，來到長安，直接拜訪牛僧孺，肯定不是為了談玄。

“洛陽鐘聲兩位必定聽到了。”

牛僧孺和白敏中點頭。

這不是什么秘密。

“當時貧僧在城外滅了一個道門弟子，一個劍客，想來是長安貴人門客，實在不該，因此想要登門致歉。”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獅子天勝過所有人的一點就是，他總能讓人相信，嘴里說出來的是實話。

牛僧孺和白敏中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馬齊是我門客，玄靜是我故人。”

牛僧孺一抬手，羊平從水榭外面走過來，對獅子天拱手行禮。

他的雙眼之中，殺意難以隱藏。

獅子天并沒有那么意外。

他對玄靜和馬齊的實力印象深刻，早就知道這種高手，背后之人身份不同一般。

這樣的強者本就不多，牛僧孺本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獅子天就有話直說。

“牛公令人追殺之人，是凈琉璃，還是劍客趙游，還是敲鐘之人？”

獅子天幾乎可以確定，不會是凈琉璃。

牛僧孺和佛門關系不錯，沒有針對凈琉璃的必要。

至于劍客趙游，無名小卒，怎么可能被牛僧孺注意。

所以答案就是最后一個。

牛僧孺點頭。

他正是針對敲鐘之人。

“不過，北宗如今，應該沒有針對敲鐘之人的意思吧？”

獅子天點頭。

空明佛心已經沒了，接下來的敲鐘人是誰，都和北宗沒關系。

但有個人，北宗非殺不可。

“劍客趙游……”

趙游是誰不重要，他得罪了北宗，就必須死。

空明佛心確實沒人知道，但一個無名劍客，從布置已久，準備完全的北宗手里搶走了敲鐘的機會，全天下都知道。

雖然天下修行者，只有很少人知道天理怪物封印這件事，更是只有小半支持。

但所有知道的人，都是修行者中的翹楚。

而且他們都承認，能夠敲鐘的，必定是年輕修行者之中最出色的那幾個。

所以說，趙游活著一天，就是北宗丟人一天。

偏偏北宗現在就是不能對趙游下手。

清源公主是北宗無法越過的高墻。

牛僧孺和白敏中對視一眼，然后笑著嘆了口氣。

“但我們只是想要阻止有人敲鐘，趙游這個已經敲鐘的人，沒必要下手啊。”

這句話說出來，獅子天頓時皺眉。

他本以為牛僧孺肯定要繼續追殺趙游，沒想到后者這么快就放棄了。

但是牛僧孺并不是要拒絕兩邊的聯盟。

他轉移話題，說起另一件事。

“新的這位圣人，似乎十分看重李德裕。”

獅子天頓時心領神會。

所謂“圣人”，自然就是指皇帝。

牛僧孺和李德裕水火不容，這簡直人盡皆知。

現在的皇帝喜歡李德裕，那牛僧孺的麻煩就來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牛僧孺愿意與北宗結盟，但代價是，北宗幫他對付李德裕。

這事情對北宗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李德裕……”

獅子天只是說出這個名字，都忍不住有點忌憚。

要說如今天下，能讓獅子天忌憚的人并不多。

而沒有修為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

李德裕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為什么，獅子天總是會覺得，李德裕是那種，能獨自一人匹敵佛門的可怕角色。

就像是山林之中的猛虎。

就算直面獅子，一樣能勢均力敵。

這不是毫無來由的錯覺。

而是猛獸對同類的直覺感應。

“李德裕也是北宗的敵人。”

這句話說出來，牛僧孺和白敏中就一起笑了。

“如此甚好。”

北宗是意料之外的盟友，這下兩邊一拍即合。

對于李德裕，牛僧孺想做什么都會引來皇帝的警惕，什么辦法都沒用，但北宗可以找到機會下手。

而對于北宗無計可施的清源公主，牛僧孺在朝中地位尊貴，也有辦法對付。

果然換一個對手，一切迎刃而解。

牛僧孺笑著對獅子天舉起酒杯：“說起來，我與一位高人有舊，也許可以請他出手。”

“正好北宗手中，有他想要的東西。”

獅子天有點好奇：“什么東西？”

白敏中在旁邊笑了：“佛國。”

……

與此同時，李玄機帶著趙游和凈琉璃兩人走進她的清源公主府邸。

這里其實算是后宮的一部分，不過在很邊緣的地方，因此進出沒有那么嚴格。

兩人暫時安頓下來，但李玄機提醒他們，馬上三人就要有事離開長安，要提前做好準備。

對于趙游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是個劍客，沒什么好安頓，也沒什么好收拾的。

倒是凈琉璃，看上去是個嬌滴滴的少女，也許有不少需要準備。

不過趙游有一件事，必須要在離開長安之前和凈琉璃說清楚。

當他找到凈琉璃所在的那個院子時，卻看到凈琉璃沒有收拾房間，也沒有準備其他事情，而是坐在院子里打坐。

端端正正，飄在半空，神情肅穆，讓人不由得也跟著嚴肅起來。

這簡直是趙游從沒見過的凈琉璃。

就在他看得出神的時候，凈琉璃睜開雙眼。

那目光中的仇恨毫無掩飾。

趙游本來還有點嚴肅，這下頓時笑了。

“你很在意？”

凈琉璃冷哼一聲。

“澤潞鎮那一群老弱婦孺，我看他們太可憐，就放回故鄉吧。”

這句話說出來，趙游嘆了口氣。

如果那些人真的離開了北宗的庇護，就根本活不下去。

這是趙游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但他毫不意外。

其實這次來，他就是為了這件事。

趙游從懷中拿出一串佛珠，給凈琉璃看。

這個瞬間，后者目光中的渴望根本無法掩飾。

“哼，無恥小賊。”

趙游笑著搖頭：“這確實是北宗的東西，但我不是偷東西的賊。”

“我可以把它給你。”

這句話讓凈琉璃嘴邊一大堆的反駁斥責都煙消云散了。

但是她十分聰明，馬上又做出一副冷淡的表情：“被你碰過，都臭了吧，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