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是老鷹不是老虎——呂布對話陳登

一場聊天的主題卻是對另一場聊天的復述。寥寥數字，不僅包含了饑與飽、虎與鷹、用與揚的辯論，而且復述的好與壞決定了陳登父子是山重水復還是柳暗花明。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袁術在壽春稱帝，建號仲氏，設置文武百官。為了拉攏呂布作為強援，袁術專門派人上門提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迎娶呂布的女兒。面對送來的琳瑯滿目的彩禮，呂布滿心歡喜地答應了。然而，剛把女兒送出嫁，呂布就反悔了，不僅半路追回了女兒，而且還把袁術派來的使者送到許都。結果這名使者在許都的鬧市中被砍了腦袋。

呂布之所以出爾反爾，當然有自己的考慮。其一，不能因為與袁術聯姻而“受天下不義之名”，更不能因此“有累卵之危”。其二，現在“曹公奉迎天子”，既有政治資源又有軍事實力，如果能與他“協同策謀”，必定不會吃虧。于是，呂布前腳收下了袁術的聘禮，后腳就去拜了曹操的門庭。

不過，呂布打的這個如意算盤，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而是手下的陳珪幫他撥劃出來的。剛把這些算珠撥弄到位，陳珪又提出了新的建議:讓自己的兒子陳登作為使者去拜見曹操，看看能不能為呂布多獲取一些好處。對此，呂布多少有些猶豫。一方面，曹操舍不舍得給不好說;另一方面，陳氏父子可不可信也不好說。

恰在此時，曹操的使者來了，并且帶來了大漢朝廷左將軍的印綬。“左將軍”是什么概念?它是四方將軍(前、后、左、右)之一，地位雖然在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之下，但卻也是金印紫綬的重號將軍，地位遠高于各種名稱的雜號將軍。要知道，呂布在董卓身邊也只是當到了中郎將，連個正經的將軍都不是;在王允那里也只是得到了一個奮武將軍的頭銜，只算是個雜號將軍。

看到曹操出手如此闊綽，呂布的算盤不禁又開始撥動了。名不正則言不順，要是再有個“徐州牧”的頭銜，自己在徐州的地位豈不就更穩固了嗎?恐怕袁術、劉備也就不會再惦記著了吧。想到這里，呂布毫不猶豫地派出了陳登。

不久，陳登載譽而歸。陳登被朝廷拜為廣陵太守，陳珪增秩中二千石，享受與朝廷九卿相同的俸祿待遇，這一趟陳家可謂名利雙收。可是，陳登滿載的“購物車”中卻沒有一件物品是呂布的，更不用說呂布心心念念的徐州牧了。

這下，呂布不干了，抄起手戟就猛砍幾案，邊砍邊罵:“你老爹勸我協同曹操，絕婚袁術。如今，我想要的一個也沒得到，你們父子倆倒什么都有了，看來我是被你們給賣了!你倒是給我說說，曹操是怎么說的，為什么我連個毛都沒有?”

面對呂布的發狠，陳登面不改色心不跳，徐徐地向呂布講述了自己與曹操對話的全過程。

據陳登回憶，雙方一見面，他不僅向曹操表明了呂布的利益訴求，并且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強化這種訴求。陳登對曹操說:“養呂將軍如同養虎，必須讓他吃飽，否則就會吃人。”這個比喻看似平常，實際上卻略帶威脅。言外之意，滿足不了呂布的訴求，呂布這只猛虎就反過來對付你了。

陳登用比喻提出訴求，曹操也用比喻予以回應。曹操對陳登說:“不像你說的那樣，養呂布更像養鷹，只有讓他餓著，才會歸附服從，如果讓他吃飽了，就飛揚得無影無蹤了。”

聽了陳登這段虎與鷹、饑與飽、附與揚的對話，呂布怒氣全消，喜不自禁。作為當世第一猛將，哪里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喂飽的，知我者曹操也。

好一個“鷹論”對“虎論”!如此看來，曹操算是饑餓營銷的鼻祖。后來，“饑附飽飏”變成了一個成語，用來形容一個人不得志時前來依附，得志時便遠走高飛。

不過，陳登的這番話可信嗎?雙方真有“鷹論”與“虎論”的交鋒嗎?我看，未必。

兩年后呂布與曹操的一段對話，顯示了陳登這段復述的虛假性。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已經成為階下囚的呂布，對曹操提出了一個小請求:“縛太急，小緩之。”繩子綁得太緊了，稍微松緩松緩吧。對此，曹操回了一句:“縛虎不得不急也。”你可是只老虎啊，不緊不行呀!

如此看來，當初“饑附飽飏”的鷹論，要么只是曹操的即興托詞，要么就是陳登拿來糊弄呂布的。自始至終，在曹操眼中呂布都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其實，作為徐州豪族的陳家父子，對“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局面早已習以為常，從陶謙到劉備再到呂布，其間覬覦的還有曹操、袁術等，要想保住家族的利益和徐州的安穩，唯有西瓜偎大邊。誰是大邊?無疑是曹操和他控制的朝廷。

于是，陳珪以幫助呂布之名，名正言順地讓兒子陳登與曹操接上了頭。一見面，陳登就向曹操陳述了呂布“勇而無計，輕于去就”的弱點，進而建議曹操“早圖之”。對于陳登的這番表白和建議，曹操高度認同，不僅認為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而且贊賞陳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就是說，沒有你陳登我不會了解到這些情況，你的情報真是太重要了。隨后，我們看到了陳登的載譽而歸。

據載，臨別之時，曹操拉著陳登的手，飽含深情、鄭重其事地說:“東方之事，便以相付。”就是說，東邊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至于有沒有那段“鷹論”對“虎論”的對話，恐怕只有曹操和陳登知道了。

后來，曹操又把左將軍的頭銜授予了劉備，并在劉備的策應下發起了對呂布的大規模攻勢。這時，廣陵太守陳登成了進攻的急先鋒，第一個帶兵沖到了徐州的首府下邳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