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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奇怪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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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朱莉夫人的推薦,珍妮小姐榮幸地成為日落莊園的家庭教師,負責教導(dǎo)老伯爵康斯瑞爾先生的重孫女羅莎小姐。

老伯爵雖然總是擺著一張嚴肅的臉龐,但對珍妮非常和藹,給予了她最大程度的信任和自由。他甚至給珍妮一段適應(yīng)期,并沒有急著要求她給羅莎安排功課。因為在老伯爵看來,讓羅莎跟隨一位品行端正、學識淵博的女士生活,比灌輸冷硬的知識更為重要。這一宗旨令珍妮喜出望外,亦萬分感激。

所以,在最初的這段時間里,與其說珍妮在教羅莎,倒不如說羅莎是珍妮的向?qū)В淮笠恍晌慌⑷章淝f園當作迷宮,各處探險。而珍妮也的確不負老伯爵的期望,隨時隨地回答羅莎的提問,將她引領(lǐng)向更好的自己。

有好幾次,老伯爵在花園里曬太陽,一面看著羅莎和珍妮玩耍,兩個女孩的聊天內(nèi)容都令老人感到驚訝。這內(nèi)容無所不及,羅莎的問題五花八門;珍妮并非全能,但答案總會是最適合十歲孩子的那個。羅莎正在從小女孩向少女過度,現(xiàn)在看來,這個過度已經(jīng)有了可靠的保證。她的健康成長肉眼可見。

伯爵先生對家庭教師的滿意,自然地提高了珍妮小姐的地位。除了管家太太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其他仆人也會自然地圍在珍妮的周圍,求她讀小說,聽她講述那些聞所未聞的故事。

而珍妮呢,也在獨處的時候四處探險。她喜歡去山丘的大巖石上坐著,仰頭看星空;喜歡在小溪邊踩水,坐著發(fā)呆;喜歡到密林中采野花,做成花環(huán)送給小羅莎;喜歡在大書房中席地而坐,捧一本書閱讀……當然,她也從大家的零言碎語中逐漸側(cè)寫出這個家族的一些歷史。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初到莊園時,管家太太就說過:“聽聞?wù)淠菪〗闶俏活V堑男〗悖裕还芙虒?dǎo)羅莎小姐就好了,其他事情……請不要掛心!”

珍妮一怔,瞬即明白了話中之意。她之前服務(wù)過的家庭,還只是郡北的普通鄉(xiāng)紳,尚且有許多難言之處,何況是康氏這樣一個名門望族。何況她向無窺探別人隱私之好,自然別無他想,從不多問。

但日久天長,免不了聽說。久而久之,拼拼湊湊,日落莊園的拼圖逐漸有了輪廓。與她最初的印象相反,這個名門望族現(xiàn)在人丁凋零。伯爵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孫子都不幸亡故,羅莎小姐成了孤兒,大概在六歲的時候被送到伯爵身邊。現(xiàn)在,只剩下伯爵和重孫女羅莎小姐兩位家庭成員在此間居住。仆人們會在閑聊時隱約提及,可能因為過往的悲傷,大家都是欲言又止,諱莫如深。

珍妮記得大廳里的畫像,那其中幾位,顯然是這個家族的當代成員無疑。珍妮按照排位和名字,在心里嘗試對應(yīng):雷和喬治是伯爵的兩位公子,愛德華應(yīng)該是他的長孫。聽聞這些畫像出自著名畫家奧康納先生之手,傳神寫照,極盡逼真。那么這可都是俊才呢!可惜天不假年!如此說來,羅莎小姐真正算是幼年失怙了,而老伯爵可真是晚景凄涼啊。

這讓珍妮對伯爵先生和羅莎小姐更加增添了一種真摯的情感,希望能夠盡自己所能,為他們服務(wù)。

2

珍妮在日落莊園愉快地度過了半年時光,這個莊園到處都具有吸引力,像一個個謎團待解。唯一令人擔心的是老伯爵的身體。他的健康時好時壞。畢竟九十歲的老人,生命應(yīng)該進入倒計時了吧。

一轉(zhuǎn)眼,夏去秋來,暑熱消退,風也開始變得涼爽。

這天中午,珍妮準備翻兩頁小說,然后小睡一會兒。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樓下傳來隱隱的爭吵聲。聲音非常激烈,這在日落莊園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珍妮一下子清醒過來。

她連忙起身下床,開門出來,沿著樓梯一路往下。奇怪,平時忙碌的仆人此刻一個人影都不見。爭吵聲仍然在斷續(xù)傳來,聽得出其中一個是老伯爵,而對方是個陌生的男聲。珍妮側(cè)耳細聽,聲音又降了下去。珍妮提著裙角下樓來。剛到樓梯拐角,發(fā)現(xiàn)小羅莎也在扒著墻邊向走廊那頭張望。

“羅莎?羅莎——”珍妮輕聲叫道。

“噓!”羅莎發(fā)現(xiàn)是她,立刻比出了一個食指。“噓——”

珍妮躡手躡腳地走過來,站在她身后,扶著她小小的肩頭,奇怪地探出頭去一同張望。

珍妮一下子就愣住了。

長長的走廊里,斯特伍德太太和迪克斯先生帶著一群仆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手侍立,不時響起的每一聲高音都會引起人群不小的顫動。麗雅緊緊地攥著圍裙的花邊,瑪麗和愛莎則雙手握在胸前祈禱著,連五大三粗的哈文和戴克都顫顫巍巍。管家太太干脆手捂住心口保持鎮(zhèn)定,迪克斯先生顯然是最鎮(zhèn)定的一個,他雙手交疊躬身侍立,但領(lǐng)帶的不規(guī)則抖動暴露了一切……

“是伯爵先生的臥室?!”珍妮脫口而出,接著一把捂住了嘴。

的確,爭吵聲正是從老伯爵康斯瑞爾先生的臥室里傳來。

此刻,臥室里。

“愛德華,我知道你恨著我!”老伯爵半靠在床頭,怒氣令他的神情更加陰郁了。他的胸口一起一伏,尾音消失在咳嗽聲中。

“不,我并不恨您!我現(xiàn)在對您沒有任何感情!”伯爵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從輪廓就完全可以看出他與老伯爵的血緣關(guān)系。他有粗重的劍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這雙大眼睛笑起來應(yīng)該很好看,此刻卻因為復(fù)雜的情緒而微微瞇著,憤怒滿溢。他與床邊刻意保持了相當?shù)木嚯x,聲音也因為竭力壓低而顯得更加渾厚,額頭凸起的青筋證明他在盡量克制情緒。

老伯爵忍耐著,緩了一口氣,帶點妥協(xié)意味地放輕聲音:“愛德華,如果你不接手,莊園就要歸沃爾夫家族……”

不料青年沒等老伯爵說完,就冷硬地打斷:“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誰讓我們欠了人家的!”

“愛德華!”老伯爵再次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你寧愿為了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丫頭而放棄自己的家人不管嗎?!你真是……”太過高亢而急促的音調(diào)再次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康斯瑞爾先生!”愛德華幾乎是喝止了伯爵的話。

顯然老伯爵的這句話是一根針,刺到了神經(jīng)。愛德華怒不可遏。

老伯爵亦自知失言,垂了頭,好在咳嗽聲掩飾了一切。

青年人先還是僵硬地站著,面色狠烈;見老人咳不停,終究還是走近兩步,把桌上的水推到老人手邊。

老伯爵獲得些許安慰,只是仍想維持體面和威嚴:“繼承芬芳郡伯爵的爵位是莫大的榮耀……”

“呵?!”這話竟然令青年人的神色起了一絲變化。他嘴角微微上揚,顯出一種輕蔑的表情。他的聲音也變得輕了:“您可能忘了,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有爵位的人并不只是您一個!伯爵先生!新愛寧伯爵向您致意!”青年人微微欠身,毫不掩飾挑釁的成分。“補充一句,這個爵位是我因賑濟災(zāi)民而獲封的,與裙帶姻親毫無關(guān)系!”

“噢……噢……”老伯爵被懟得毫無余地,徹底敗下陣來,頹然地往床頭一靠。

幾秒鐘的凝滯。

青年人也垂了頭,內(nèi)心里終究有些不忍:“我看我還是盡早告退吧,免得您更生氣!”

臥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管家太太和迪克斯先生帶領(lǐng)的眾仆人大吃一驚,慌忙向兩側(cè)退開。好歹是訓練有素,才堪堪地避開沖出來的男人。

“愛德華先生!”所有人屈膝躬身。

“管家太太!迪克斯先生!”男人在盛怒之中維持著起碼的禮貌,目光卻直接從人群之中越過去,腳步毫不遲滯,快速地穿過前廳,整個人帶起一陣風,向門口刮去。

珍妮和羅莎下意識地縮身,躲在角落里。其實她們大可不必如此,因為那個旋風一樣刮過的身影根本連頭也沒側(cè)轉(zhuǎn)一下。

這日落莊園風景優(yōu)美物產(chǎn)富庶眾人和樂,但卻沒有他在意的人……

珍妮和羅莎隔著窗戶看著那男人翻身上馬,然后在極短的時間里消失,徒留一陣馬蹄聲,那漸行漸遠的噠噠聲似乎都在表達著憤怒。

一個男人,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一個憤怒的背影……

珍妮突然覺得這個背影帶著一絲熟悉。而一向活潑的羅莎竟然憂郁起來。

“珍妮,我很擔心我們的未來。”

“啊哈?”珍妮聽著她小大人的口吻,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看起來,愛德華叔叔是真的要拋棄我們了……”

“愛德華叔叔?!”珍妮的嘴瞬間張大,愕然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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