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蘇十七意識到不對，艱難地抽出手與其對抗。

很奇怪，他比起以前更高更壯了，但打起架來就柔弱很多，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弱，翻來覆去幾下還是被壓制得死死的。

不出意外，正在攻擊他的這位同事是想搶奪病床上的身體，雖說他都不確定這種辦法是否可行。

同樣，施曉仁也不確定，但他哪怕是失敗也不能讓蘇十七獨自復活。

壓制與對抗中，兩個人在病房地上扭打到一起，蘇十七一直處于被動狀態，被逼急到抓頭發咬耳朵的招數都使用出來。

而且對于咬耳朵這件事，他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天天咬別人耳朵練習過，穩準狠，一口就讓對方鮮血淋漓。

原來非生命體也能流血，那就好辦了。

看到施曉仁吃痛收手，他立即從口袋中掏出骰子。

“骰子給我！”對方看到骰子，還以為他要做什么，忍著冒血的耳朵揮起拳頭就錘。

被錘到眼冒金星的蘇十七死死攥住骰子，偏過頭，對準對方腦門砸下，論如何簡單實用骰子——這一下，至少能敲暈過去。

砰！

頭頂的燈管全部碎裂，瞬間陷入黑暗，蘇十七一下砸空，兩人都沒有繼續，各自僵硬的停住手腳。

房頂三盞燈，走廊十多盞，全都同一時刻爆開，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對于蘇十七并不陌生。

“是黑影！”他丟下話，麻利地起身，好在黑暗對于他只是彩色變成了黑白，模糊但都能看得見。

趁著施曉仁還在發呆的瞬間，他快速靠近病床就要躺下去。

但下一刻，他就停了下來，因為此刻黑影正佝僂著坐在病床上，守著那具身體。

不好……

黑影正在等著他自投羅網！

“走！”蘇十七架起地上的人一起逃出房間。

漆黑的走廊上，護士們正撥打電話和沖進病房處理緊急事件。

剛剛還在打架的兩個人并肩跑下樓梯，回到通往門診樓的空中走道上，期間蘇十七拿出骰子投擲過幾次。

跑到空中走廊一半的時候，對面傳來喧囂聲。

一群人追著一輛推車正朝他們大步走來，未上油的輪子在地面滑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空氣中漸漸彌漫出像是羽毛被熱血浸泡過的味道，寬敞卻沒有陽光的長廊里，推車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綠色工作服，頭戴一次性手術帽的大叔，滿是橫肉的臉被口罩勒得通紅，帽檐下突出的眼球布滿血絲。

蘇十七也算是醫院常客，見過的醫生護士不下三位數，頭一次見到如此兇神惡煞的大叔，從頭到腳透露著一股殺氣。

大叔經過蘇十七時，突然轉頭瞪了他一眼。

被瞪得背脊發寒，蘇十七忍不住后退兩步，眼睜睜看著緊隨其后的推車從身前移過。

隨著刺耳的輪子聲，金屬支架上的白色罩單抖落，露出躺在推車上的人的半張臉，旁邊跟車的護士看到，立馬給蓋了回去。

難怪那位大叔看起來兇神惡煞，他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工，他是醫院停尸房的管理人！

“別看了，快走！”施曉仁提醒道，他剛剛一直在留意后面，那只黑影追了上來。

血液浸透羽毛的味道越來越濃，黑影加快速度，它突然做出打響指動作。

下一秒，空中走廊發生了變化，像口香糖一般被拉得很長很長，周圍的其他人走著走著就消失在長廊中。

只剩下蘇十七和施曉仁。

光線穿透烏云后只能勉強照亮城市，空中走廊的燈一盞一盞熄滅，廊道里就變得像通往地獄的路一樣，陰沉又寂靜。

所有聲音都被剔除后，蘇十七就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有節奏且快速。

身后，高而細瘦的黑影一步步追過來，它的腿像兩根樹枝一樣來回交錯，路過的地方全都變成充滿噪點的黑白色。

靠得越近，就越是有一股壓迫感沖擊到逃跑的兩人身上，施曉仁受影響更重，被壓得腿都直不起來。

距離還差幾步時，施曉仁覺得自己的頭腦空了，他的理智一點一點被抽出，滿腦子都是被抓到后備受折磨的場景。

他嚇得臉色發青，拼命超過蘇十七，并且一咬牙，朝人家推了一把。

可伸手出去，卻沒有碰到人，身邊的同事似乎預料到一切，早就瞄準機會躲開。

在慣性作用下，施曉仁把自己帶到了地上！

一聲悶響后，酸痛感就從鼻梁上冒出，再抬頭，黑影已經到了眼前……

他沖越來越遠的同事背影怒喊，“那東西是來抓你的！它是來抓你的啊！”

黑影抬起它那細長的手，摸到施曉仁額頭上，像蠟燭一般融化成黑色液體，一點一點覆蓋到全身，死亡的氣息籠罩而來……

“娃兒，我們都沒什么本事，家里就靠你了。”

母親的話語出現在腦海中。

“誰要你洗碗了？快放下！爸爸媽媽是農村人，你不是，你是讀書人，你的任務就是讀書，考上最好的學校，將來出人頭地！”

小時候的畫面一幀幀閃過眼前，然后是成年后的畫面。

“你知道嗎？我家娃可出息了，他在大城市！一個月賺好多錢！”

“我們村里出了一個大學生！可厲害了，我們全村一起供他出來的！”

“那娃小時候差點就糟蹋了，說什么喜歡種地，以后要研究水稻，幸虧我啊發現及時，告訴了他爸媽！這個大學生啊得感謝我！”

“現在誰不知道那個大學生，每次回村里風光得喲！我孫子一定要跟他學習！待在我們這個小地方有什么好的，就要跟他一樣，去大城市，在大城市賺錢才有出息！”

亂七八糟的記憶在腦袋中不斷浮現，黑色液體遍布全身，施曉仁大喘著粗氣趴在地上，眼淚洶涌而出。

“媽媽……對不起……我騙了你們……我只是在做銷售，工資少的可憐……”

下一秒，他又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抬起腦袋，看著陰暗的走廊前方，眼里極度不甘。

“不……是你們騙了我，你們逼我放棄喜歡的東西，一個人到陌生的地方，到達這里我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我不可能贏過他們……不可能！”

突然間，布滿全身的黑色快速后退，施曉仁眼里的不甘變成狠厲。

“但是我又憑什么認輸……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混進有錢人圈子，你們知道那些人都過的什么生活嗎？”

黑色液體完全褪去，在他面前重新凝聚成黑色人影，以近乎于對折的角度彎下腰，腦袋垂在他臉前。

“你不是。”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施曉仁沒有理會，他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黑色褪盡后，他得以站起，嘴上不住地喃喃自語。

“等我弄到那具身體，我就回來告訴你們，外面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我會去弄到那具身體……”

“我會去弄到那具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