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咸陽初雪，有些冷。

顧楠抱著一把劍站在落雪的院墻上，身上披著一件不算厚的青色長袍，肩上披著一件披風，旁邊團著一團穿得很喜慶的陳慶卿。

兩人默默地看著銀裝素裹的咸陽。

從兩人來到這個世界，已是過去半年。

“我不喜歡下雪。我們那邊，一年都不見得能下一次雪。每次下雪的時候，好多人都會出來看。”陳慶卿悶悶地說，毫不自知地把原本顧楠的臺詞搶了。

這場雪，代表著長平之戰爆發，白起沒幾年好活了。

而未來更大的一場雪，更是預兆了秦的滅亡。

他救不了白起，因為這是白起的意愿，但他一定要救下大秦，因為這是武安君府上下所有人的愿望。

顧楠看著悶悶的陳慶卿，溫柔地掃掉他頭上的雪，然后把手放在上面，笑著說道：“是嗎，我們以前生活的地方嗎？”

“是啊，雪太大了，看不見了。”陳慶卿再次以不符合自己年紀的成熟語調，搶了顧楠的臺詞。

【我這弟弟，這些日子倒是越來越沉悶了。可能，阿慶也有他自己的煩惱吧。】

顧楠憂心地想，她早就發覺陳慶卿的不對勁了。這些日陳慶卿老是一個人默默地發呆，剛剛也是因為陳慶卿一人站在院墻上看雪，顧楠才跳上院墻陪著他。

【或許，是青春期到了吧，畢竟每個少年都有那么一段時期。】

顧楠想起了自己上輩子初中二年級的那段日子，也是一個人默默地發呆，終日幻想著在萬眾矚目下拯救世界的情節，整個人也是顯得異常沉悶。

顧楠想罷，笑了笑，說道：“阿慶，我想舞劍，你要看嗎？”

“嗯。”陳慶卿低沉地應了一聲，絲毫不見往日的活潑。

要是在往常，在顧楠表演舞劍前，陳慶卿高低會展示一番說話的技巧，將顧楠直接舔上九重天。

“喂！你們兩個呆在上面干什么呀，姑娘快下來，小心別摔了。”小綠的聲音在院墻下面響起。

顧楠向下看去，看著雪中的小綠，幾片雪花落在她的肩頭發鬢。

嘴角露出了一絲淡笑，顧楠翻下了墻頭。

幾米高的墻卻是對于她來說沒有已經沒有了什么阻礙。

落在正嘟著嘴的小綠面前，顧楠伸出手，摘下了她頭發上的一片白雪。

“姑娘，你，你干什么？”小綠被顧楠突然的動作弄得一陣臉紅。

“舞劍給你看。”顧楠拍了拍她的頭，看著她單薄的衣服，笑著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別著涼了，你可不像我們這種粗人。”

“姑娘才不是粗人，我見過好多人，都沒姑娘聰明。”

“噗呲。”顧楠笑出了聲。

回頭看了一眼院墻上的陳慶卿，青鋒出鞘，長劍舞動，天地為之低昂。

陳慶卿仍一言不發的看著咸陽的雪，眼中卻漸漸有了神采。

……

府邸的大門被打開。

白起抖了抖肩上的雪，將披風解下。

一旁的管家老連已經早早地站在那里，接過了披風。

鬼谷子正坐在廳中喝茶，教學顧楠劍術的期間，他都暫且借助在白起的府中。

看到白起走了進來，鬼谷子抬了抬眼睛，他隨意地問道：“這一大早，就召你去見秦王，所謂何事啊？”

說完，淺飲一口手中的溫茶。

高人的格調，在這氤氳的熱氣中就顯露出來了。

白起沒有急著回答，他的臉色有些無奈，一屁股坐在鬼谷面前的軟塌。

“趙國換將了。”

“嗯。”鬼谷子沒有絲毫意外，眼底古波不驚：“所以，你要讓楠兒和慶兒上戰場了？”

白起靜坐不言，良久，才說道：“慶兒還小，我這次只想帶楠兒上陣磨礪一番。”

沉默半響，鬼谷子才說道:“楠兒不喜戰事，你當明白，如此心境的人，她不適合將兵。”

還是沉默，白起艱難開口說道：“我當日收她，便是要她入朝為將。”

是啊，當日那一番策對，讓他看到了顧楠的天賦。

自己當時收她，多半便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大義。

廳中寂靜。

“入朝為將，如此，便罷了？”鬼谷子喃喃道。

“你可知，我教楠兒劍術的時候，問過她一句什么？”

“我問她，你如何看你師父。”

“她和我說，你救了她們兩人的命。”

自語罷，良久，鬼谷子拿劍起身。

“下午，我給二人考核劍術，之后我便離開。”

“老夫，就此告辭便是。”

鬼谷子走了，留下白起一人，呆坐在廳中。

······

“師傅。”顧楠彎下腰雙手抱著長劍，站在院前，向著白起問好。

隨后對著白起身邊的鬼谷也做了個揖：“鬼先生。”

“白爺爺，鬼爺爺。”陳慶卿也像模像樣地學著顧楠施禮。

陳慶卿雖然天天跟著顧楠學這學那的，但他畢竟還是沒有拜過幾人為師，所以平常只是“爺爺”長“爺爺”短的叫著。

王翦本來也不例外，畢竟在陳小朋友“稚嫩”的小心靈中，王爺爺已經是二十多歲四舍五入就是五十歲和白起一個年紀的老人了，但架不住被白起狠狠修理了幾次，無奈只好改成“王叔叔”了。

王叔叔還天真地天天帶著甜食誘惑陳慶卿，想讓他改口叫“王哥”。

真的好笑。

“爺爺們吃飯了嗎？”陳慶卿小朋友覺得不夠禮貌和友善，于是畫蛇添足地補上一句。

“······”白起看著這個礙眼的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一旁的高人還是高人，還是鬼谷子心境比較高，他視陳慶卿于無睹地站在顧楠面前，說道“楠兒，你隨我修習劍術已是三月有余了吧？”

【怎么感覺有點嚴肅？】

顧楠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鬼谷子，硬著頭皮回答道。“好像，是有三個月了？”

“嗯，是有三個月了。”看著顧楠絞盡腦汁的樣子，鬼谷子笑了笑，拿劍在手，說道：“今日我是來和你師傅辭行的。”

“此番便算是我最后教考你一次，隨后便要回我的鬼谷了。”

顧楠微微失神，這三個月，鬼谷子待她不能算不好，完全就是將她當做自家最有出息的晚輩在教導，除了劍術傾囊相授之外，甚至還會教導顧楠一些人事道理。

如果不是顧楠先被白起收為弟子，自己又已經找好了人選，這鬼谷一派的縱橫法，倒也正好傳給這一對姐弟。

鬼谷子哂然一笑，不再想下去。

“攻過來，讓老夫看看你的學成如何。”

“這個……”顧楠撓撓臉，嘿嘿一笑，而后眼神一冷，喝道：“您可小心了。”

一片雪花在鬼谷子身前慢悠悠地下落。

一瞬間，青鋒出鞘。

顧楠的這一劍，快若流光過隙。

只是一個眨眼，就已經刺到了鬼谷子的面前。

只是一個出手，顧楠就已經用上了她的全力。

這是她最強的一劍。

她清楚的知道，和鬼谷子比劍，以她目前的實力，這一劍之后，便不會再有出劍的機會了。

青鋒劍意凜然，那片雪花，輕輕落到劍身上，化為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