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二年級后，我有了在意的人。

伊藤誠。他的名字。

認識他是因為一場誤會。

那天之后，我的視線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歪向他。

伊藤在班上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下課也總是一個人坐在位子上玩手機。

路過他身邊時，我悄悄瞄了一眼。

手機屏幕上是一頁密密麻麻的漢字。

他還會中文嗎？

伊藤在我心中變得更加神秘了。

我不喜歡太過陰沉的人。

可伊藤身上那種孤獨無依、消沉寂寞的氣質，卻格外吸引我。

更別說他幫助剎那的事，讓我知道，冷漠只是他的外表，其實伊藤同學是個很溫柔的人。

剎那又抽到了伊藤同學旁邊的座位。

“剎那，拜托了，和我交換吧！”我將號碼遞給她。

“啊？”剎那像娃娃一樣精致的臉上有些疑惑，愣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和我交換了。

我就知道，剎那是不會拒絕我的。

不光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那天，我走進教室。看見伊藤同學坐在自己位置上，帶著哲人一樣憂郁的氣質，像是在沉思，凝視著手機屏幕。

他又在看什么？

我向他走去。“喲，伊藤同學，早上好……”

伊藤手機上是一個美麗的女生。

我只覺得呼吸一緊，心臟像被誰用力攥了一把，短暫失去知覺，又癢又疼的感覺才慢慢擴散開。

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伊藤同學，這是現在校園里流行的戀愛魔咒嗎？看不出來你還蠻純情的……”

我找到了接近伊藤的辦法。

只是短短一會兒，我和他就升為了可以用名字相互稱呼的關系。

誠。

阿誠。

當這樣稱呼他時，我在心里暗自給自己打氣：這不是很快就拉近關系了嗎？西園寺世界，就這樣，以此為契機，接近伊藤同學……不，現在該叫他阿誠了。

在“暗戀被人發現”這件事上，阿誠卻表現的比我更加淡然。好像在和人討論今天的天氣。依舊是那副對外事漠不關心的冷淡神情。

阿誠暗戀的女生，因為外貌出眾，很好打聽。

我沒費多大功夫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桂言葉。

趁著體育課，我先找到了桂同學。和她交換名字，成為了朋友。

桂說她有個在意的男生。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利用“牽線大作戰”來接近阿誠了。

阿誠，雖然對你來說可能很不幸，但桂同學和你是不可能的。

你放心，到時候我允許你在我懷里痛哭的。

……

阿誠面對桂同學時，表現的格外冷酷無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喂，阿誠，你是怎么回事！”

阿誠垂下眼遮住疲倦的目光，神情充滿了孤獨與落寞。

“我覺得我和桂同學好像不太合適，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吧。”

我說不出話。

難道阿誠其實并不喜歡桂同學？

不，他都偷拍了對方的照片，懷著小孩滿心期望收獲禮物的驚喜和期待使用了校園里流行的“戀愛魔咒”。

——只要將心上人的照片設為手機屏保，一個月不被別人發現，就能和對方成為情侶。

毫無疑問，阿誠是喜歡桂同學的。

那為什么……

莫非是在排斥我？

覺得我很煩，不想讓我參與到他的愛情中。

我心中一痛，感覺胸口又酸又癢。

明明人家都這么努力了，你卻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行！西園寺世界，就這樣放棄的話，戀愛就結束了。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喂！阿誠，作為班里的女生代表，又是桂的朋友，我絕不允許你臨陣脫逃，你走了我很為難！”

“世界。”

他輕輕叫了我一聲。

可惡，又是這樣令人著迷的憂郁神情。

我咬緊牙，鼓起眼睛瞪他。

免得自己因他沉迷的表情被阿誠看出。

“你知道嗎，我那樣對待桂，是因為你……”

這一刻，我連呼吸都短暫停滯，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跳的聲音。

“你，你在胡說什么呢……”

難，難道，阿誠他對我……

“你讓我想起了貓臉老太太，導致我患上女性恐懼癥，所以沒辦法和桂同學相處。”

“……”

“世界醬？”

“西奈！”

啊啊啊啊啊！

我捂住臉，有一種想要拼命大喊大叫的沖動。

……

我沒想到，阿誠竟然也會和別人開玩笑。

我覺得好像認識了完全不同的阿誠。

難不成，其實阿誠是個很開朗的人？

我這樣想著，卻看見走進教室的他又恢復了我熟悉的模樣。

阿誠對別的同學依舊不冷不熱，面無表情，目光中似乎隱藏著刻骨的孤獨，對外界毫不關心。

帶著那種令人著迷的哲學家的憂郁氣質。

只對我一個人是特別的嗎……

不知為何，有點小高興，心里充滿了渺小而又確切存在的微妙滿足和幸福感。

如果我沒有主動出擊，阿誠一定不會這樣對我吧。

桂同學，謝謝你。

想要更接近阿誠，就必須在桂同學這件事上下功夫！

阿誠，你的戀愛，就由我來主導！

等你被拒絕的時候，我會摸著你的頭說：“乖，乖，不哭不哭哦……”

嘿嘿……

接下來幾天，我以“戀愛特訓”為借口接近阿誠。

我能感覺到，我和他的關系漸漸變得親密。

……

周末，我和阿誠約好了替他化妝。

雖然遇到了討厭的人，不過因此能去阿誠家，好像還不錯。

沒想到只是簡單的打扮了一下，阿誠就像變了個人，甚至被電視里看到的明星還要帥氣，當時我都看呆了。

“怎么樣，世界？”

好帥……

不行不行不行！如果讓桂同學看到，她絕對會瘋狂迷上阿誠。

絕對不能讓別的女人看見這個狀態的阿誠！

于是我狠狠地貶低了阿誠一通，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憂郁和無措，我有些心疼，又夾雜著淡淡地喜悅。

……

“阿誠，我覺得你該主動出擊，向桂同學告白了！”

“告白？會不會太早了？”

我就是怕你們真的日久生情啊！

所以必須當機立斷，一刀兩斷！

“當然不會，”我比了個揮球棒的姿勢，笑著說道：“愛情就像戰爭，必須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就像這樣！”

“來吧，阿誠，把我當桂同學練習一下。”

“我愛你……西園寺世界。”

哎？

我一怔，心跳的好快。

可，可惡……

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根本就是犯規嘛！

必須要忍住！

我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內側：“好老土！根本不可能有女孩子會動心！我看你該做好單身一輩子的準備了！”

結果被阿誠狠狠地捉弄了。

……

周一，阿誠決定午休時向桂同學告白。

我一個人留在教室里，等著阿誠的壞消息——我的好消息——傳來。

最近一段時間，越來越熱了。

畢竟快到夏天了嘛。

吃完便當后，我坐在座位上，用手杵著下巴，看著窗外蔚藍的天。

氣溫漸漸升高。

悶燥的空氣讓人昏昏欲睡。

好慢……

我的下巴從右手上滑落，頭向下狠狠一頓。

隨即整個人一激靈，瞬間清醒了過來。

如果阿誠知道我差點砸到桌子的話，一定會狠狠嘲笑我吧。

就在這時，我看見阿誠帶著那種落落寡合的氣質，雙手揣在制服口袋里，低著頭，眼神嚴肅的像在看一本透明的書籍，緩步走了進來。

這種仿佛隱藏著刻骨的孤獨的畫面，讓我心里一緊，放松后，心中又癢又麻。

好想抱著阿誠，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對他說“不怕不怕，我在這里哦”。

我站起身，朝他走去，伸出右手，準備拍一拍他的肩，好好安慰阿誠。

“喲，阿誠，告白怎么樣，需不需要我把肩膀借給你……”

今天之后，想必我和阿誠的關系會變得更加親密……

“她答應了。”

哎？

阿誠往后走去，坐到他的座位上，只留下我一個人舉著右手僵在原地。

怎么……回事？

桂不是說她有心上人了嗎……

……

體育課，我們又和桂所在的D班一起上。

桂因為身體不好，一向都是在旁邊看著。

我借口身體不舒服，和體育老師說了一聲，走到桂身邊坐下。

“喲～桂同學。恭喜你和阿誠開始交往了。”

桂害羞地低下頭，雪一樣潔凈的臉上飛上一層淡淡的櫻花。

為什么她這么可愛呢……

而且胸也很大……

如果我的身材也能像桂一樣好，阿誠會不會喜歡我……

“西園寺同學，你還記得嗎，我對你說過，我有一個很在意的男生……”

我怎么可能不記得，就是因為你這樣說，我才會帶阿誠來接近你。

我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內側，抬頭，露出一個爽朗大方的笑：“桂，既然你都有男朋友了，這件事就算了吧。千萬不要在阿誠面前提起哦，別看他那樣，其實阿誠是個很敏感的人。”

“不是啦，”桂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了讓女生也會為之心動的溫婉甜美地笑，“我在意的男生，就是伊藤同學。”

“伊藤同學可能不知道，我曾在電車上遇到過他。他總是神情落寞地望著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嚴肅地問題。那種樣子真的很吸引人……”

“哎？”我驚疑出聲。

雙向奔赴的戀情？

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是什么老套的少女純情漫畫！

可惡……

明，明明是我先來的……

第2天午休，阿誠叫上我，準備像往常一樣，一起去樓頂。

我拒絕了。

“喂，世界，你這樣不是搞得好像我有了女朋友就拋棄朋友嗎？”阿誠目光中隱藏著淡淡的憂郁。

拜托了，不要對我這么溫柔……

我抿嘴，呵呵笑道：“妨礙別人戀愛可是會被馬踢死的。你們剛交往，我就不打擾你們love love了，以后再慢慢說啦～”

我雙手抵著阿誠的背，將他推出教室：“快去吧，可別讓桂同學久等了。”

一個人看著手機屏幕上阿誠的照片，又有了想要流淚的沖動。

“明明都快滿一個月了……”

啪，啪，啪……

冰涼的水拍在臉上，自來水的味道一下嗆入鼻腔。

一定是因為鼻子里的酸痛感，我才會流淚的。

一定是這樣。

對著鏡子，我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

放學后，我叫住了阿誠。

“阿誠，能送一送我嗎？”

面對我突兀提出的要求，阿誠想也沒想便答應了。“可以。”

車站前，也許是我不停抬頭引起了他的疑惑，阿誠問道：“世界，你有什么事很急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沒有啦！”我站起身，看著遠方的軌道，不讓阿誠看見我的表情。

終于，我期盼許久的電車來了。

我沒有上車。

就這樣站在阿誠面前。

“世界？”

我沒有回答。

一直到電車上響起了叮叮叮的提示音，我才彎下腰，抓起阿誠的衣領，將我的臉印了上去。

阿誠的嘴唇并不像我想的那樣冰涼。

得手后，我連忙轉身逃進電車。

“世界！”

就在下一秒，電車門關上，向前駛去。門外阿誠帶著驚愕的臉變成了不斷流逝的灰色景象。

“鈴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

果然，是阿誠打來的。

掛斷。

阿誠打了很多個電話，我都沒有接。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看著手機上的阿誠。直到外面被黑暗吞噬。

媽媽又沒有回來。

家里好安靜。

我在黑暗中，一個人睜著眼睛，看著手機屏幕。突然感覺眼角有點濕熱。

——怎么樣，伊藤君，我幫你得到了她的消息，你要如何感謝我這個恩人？

——獎勵你我的香吻要不要？

“這樣……就可以了。”

我用右手食指輕輕撫摸著嘴唇，仿佛還能感受到殘留的溫度。

對啊，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這就是最后的告別了。

是時候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找出阿誠的照片，選擇【刪除】。

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我將右手手臂放在眼皮上，擠壓著酸痛地眼球，難受地眼睛舒服了一些，另一只手按下確定鍵。

“阿誠……”

……

（《春雪》卷完

下一卷《奔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