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當時你們還小，剛剛過完九歲的生辰，而我當時也只是個普通的鐵匠，或許你們還記得，爹爹有一段時間失蹤了，你娘親帶著你們四處奔波尋找，卻始終尋而不得，隨后便積勞成疾，在我回來之后不久便離我們而去。一切還要從我失蹤的那天講起：

當時我正在捶打一桿長槍的槍頭，突然從望鋒崖方向爆發出了一束耀眼的金光，筆直地向我投射而來，霎時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直接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便發現我已經流落到人間了。我當初是以為那是一種特有的天文現象，然而當我回到神域再打聽當時的情況時，竟然沒有任何附近的人記得那束金光。如今看來，就好像是那束金光選擇了我一樣。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我能活著回到神域，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從人間醒來后，我發現我倒在青龍結界外，而負責看守結界的林家界使們全都不見了蹤影，我想要直接回到神域，卻發現結界里好像有一雙手在向外推我，我怎么也回不去，無奈之下我只能在人間扎根下來。

我向外走著，路上人煙稀少，偶遇村莊才打聽到那天就是人間的七夕，但這七夕與我印象中的卻大相徑庭——家家戶戶屋門緊閉，路上也幾乎見不到少男少女，起初我只是覺得這個村莊的風俗奇怪，可沒成想我從正午走到黑夜，每個村莊都是如此。

于是我一路走著，風餐露宿，苦苦尋求回到神域的方法，就這樣兩天過去了。正當我心里盤算著返回結界查看的時候，街上的行人奔走相告‘淞滬抗戰在一天前開始了。’當時的青龍結界還在錢塘省，距離淞滬（也就是如今的春申浦）也不遠。

諸多男丁應征入伍，各方部隊前赴后繼奔往前線。既是出于感動又是迫于生計，行伍中便也有了我的身影。那場大戰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宏大最壯烈的戰爭了，神州男兒奮勇當先，雖敵強我弱，但毫無怯懦，盡管對方的槍械快利、彈藥充足，我方的火銃拙鈍、捉襟見肘，但沒有一位兄弟不是抱著必勝的決心抵御欺凌。

無論是陸戰、海戰還是空戰，我們的條件也都十分艱苦：在戰斗無望的時候，我們也只能靠著沉船阻塞航道的方式來阻止地方艦艇的靠近；而空中的弟兄們想要在夜間起降，也都只能靠著火風車的燈甚至是馬車燈發出微弱的光聚在一起。即使是如此我們也打了不少的勝仗。

然而終究是敵強我弱，我們苦苦撐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也不得不撤兵退守，一路且戰且退，最終退到了紫金陵。盡管我們選擇了退守，可我們還是做成了兩件事：第一是將戰爭拖入消耗戰、持久戰，撲滅了對方妄圖速戰速決的野心。第二是直接粉碎了對方號稱不可戰勝的傳說。

你們或許會好奇我為什么沒有施展各種神法大展身手。其一是我當時神力也并不充沛，剛流落人間的時候神力估計是比不上如今的阿墨的；其二是我神技也并不純熟，畢竟只是一介鐵匠，若我是行伍出身的衛隊或許還能力戰幾許；當然最重要的是，對方的進攻著實猛烈，戰爭不可能靠一個人打贏，雙拳也難敵四手，而我能做的也只能是疲于自保了。

我們部隊行進的沿途皆是戰爭留下的斷壁殘垣，還有敵方一路燒殺搶掠留下的痕跡。兄弟們一個個的都在寒冬中默默地留下了熱淚。在我們剛剛退到紫金陵沒多久的時候，敵方又來派他們的飛機轟炸我們的駐地。再后來的一個月，我們經歷了無數次的受傷、爬起、參戰、再受傷的循環，我們心中想的不僅是守護一方百姓，更是想要守住腳下的土地。對于我來講更是一樣，我身為白虎族的子民更要肩負起這種保衛神州的責任。每次上戰場我都想著多殺幾個‘身著黃綠皮、口述倭瀛語’的混賬來告慰我身邊離去的這些兄弟。

無奈，最終紫金陵還是淪陷了。畢竟還是那句話，戰爭不可能靠一個人打贏。當日我便偷偷離隊，去找那些侵我河山的敵人報仇。我趁著夜色，憑借著幾個月錘煉出來的矯健身手一路摸進一個低級軍官的居所，本就差幾步就可以斬下他的頭顱來告慰戰友們的在天之靈。可惜，還是被他敲響了警報，霎時間門外沖進來四個持槍士兵對我射擊，他們的子彈封住了我所有的路線，眼看我正要一命嗚呼，頓時我的眼前金光乍現，又是和之前一樣的天旋地轉。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神域城北的郊外了。后來我一路打聽，找到了你們母子三人，其間得知確實只有我見過那金光，我也只當那是我經歷的一場噩夢了吧。可即便是噩夢，那些殘酷、血腥的畫面一直主導著我內心的恐懼，我也變得再不敢踏入人間一步了。

從那以后我便拼命地修習神法，加之先前錘煉出的身手，以及一些獨創的神技，就比如說那招‘風羽箭’就來源于我司空見慣的子彈。最終我半年時間終得大成，攻下了老神王的擂臺。”

說完，神王松開了緊握住茶杯的雙手，將它們輕輕放到了桌子上，“我不想你們背負過多沉重的包袱，所以戰爭的無比慘烈也就不同你們說了，這是我們這一輩的噩夢，而迎接你們的應該是充滿希望的未來。”

隨后神王拉著丹丹的手說道：“當初你溜到人間，又觸發了我的恐懼，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托白綾把你帶回來。而現如今，”指著歷使典籍，“看來戰爭早就結束了，而這又是我明白一個道理：人間變化太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若是不紙上談兵，也不會耽誤你幾年青春，白白讓你這些日子過得這么辛苦，所以我更希望你們出去走走，時不時地回家講一講你們在人間的經歷。”

他往自己的杯中添了一杯茶，望著窗外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里吧，你們明天就可以啟程了，一路保重。”說著左臂夾起典籍，右手拿著茶杯走到屋外，溫柔地傾灑下一杯熱茶，“兄弟們安息吧，我們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