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痕霎時喜笑顏開,就差在她臉上親一口……可不敢。
“提前說好,除了吃席,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記住,任何事。”白無絕鄭重叮囑。
“了解,姐姐這是關心我身子,怕我受累,不利于將養康復。”墨千痕自以為是地道。
白無絕懶得與他辯駁,又道:“帶面具了嗎?”
“沒有。”墨千痕搖頭,自從以真面目示人,他那些面具就成了家居裝飾,永掛墻上了,連帶著他描畫的技藝都生疏了呢。
白無絕拿出一張漆黑面具,給他道:“戴這個。”
“也好,反正不用我做什么,掩藏身份倒是省心,關鍵時刻也能出其不意嚇唬嚇唬人,只不過……”墨千痕沒接,“我不習慣這玩意兒了,哎林沐,你們亡旗不是有個易容的藥丸嗎?給我一顆。”
林沐當即捏出一顆損顏丹。
墨千痕正要去拿。
卻被白無絕搶了先,她直接將損顏丹扔進自己嘴巴里,固執地把漆黑面具塞給墨千痕,還把大黑袍子取出來,一并塞給他,然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墨千痕怔了怔,只得把面具罩臉上。
“損顏丹皺縮肌肉,藥力強勁,對身體極為損傷,你這副樣子,受不住的。”林沐狀似不經意地道,“當巽,跟上。”
“哦來了,今夜挺冷啊,林沐,你有外袍斗篷什么的嗎?借我穿穿。”當巽搓著雙臂問。
墨千痕在腦后系帶子的手微微一僵,眸子看了看肘彎上搭著的黑袍子,輕輕一笑。
城主府并不在平獄城內,而是建在了西門外,它就像孩子伴在母親身邊一般,時刻守護著平獄城,替平獄城抵擋北邊葬骨大漠時不時進犯的妖族。
雖說平獄城收復之后,妖族已不敢大張旗鼓地前來騷擾,但城主府依然保持著高度警戒,除了一眾府兵常常巡城之外,也有許多義士武者甘受驅使護衛此地。
而刑妖場,滅妖威,揚武魂,更是成了人們勿忘恥辱鼓舞斗志的一場盛舉。
刑妖場就在平獄城和城主府之間,平常這是人們進出城的大道,今日甫一貼了刑妖告示,這里便自發地無人踏足了。
亥時未到,燈火通明。
平獄城的城門洞子、城墻上下,已經站滿了人。
相對而立的城主府這邊,在府門外規整地立了一排府兵,只待吉時一到,迎接城主出府。
刑妖場兩旁,設了四座露天木臺,臺子上鋪了藤席,置了長案軟椅,擺了酒水果盤,一看就是專門給四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準備的。
整個刑妖場大致呈橢圓形,沒有任何圍欄和保護措施,似乎就只是把道路讓出來一片,若這般刑妖,四座席位首當其沖,說不得會遭池魚之殃,屆時就要各憑本事了。
“太看得起咱們了。”林沐有些冷酷地哼了一聲。
“這臺子有五尺嗎?還沒有一人高吧!離場子這么近,我怎么感覺這么不安全呢。”當巽嘀咕著道。
“白當家,請坐,亥時一到,城主大人便會出現。”負責引領的府兵沖著一身黑袍的墨千痕道。
林沐又哼了一聲。
當巽則唉聲嘆氣地搖搖頭。
不怪人家眼瞎,實在是墨千痕披著黑袍,壓著帽檐,里面又戴著漆黑面具,與那傳說中的玄影實在太像了。
玄影便是白無絕,誰還不知呢?
本尊其人呢,因為搶了一顆損顏丹,此刻皮膚長了大片大片斑,豐頰被吸干一樣癟洼下去,整張臉骷髏也似,毫無傳言中白無絕的模樣。
對比之下,確是墨千痕更像天字號當家。
這不禁令人尷尬了,墨千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無絕也沒想到會鬧了個誤會,她身形高挑,但怎么也不如墨千痕那般偉岸,兩人哪里相像了?
可這點差距,因著黑袍兜帽的關系,再加上外人不熟悉,又怎會分得清?
錯就錯吧,懶得解釋,白無絕道:“當家請坐。”
“好,一起坐。”墨千痕可不敢在她面前充大瓣蒜,拉著她便坐,還左右招呼林沐和當巽一起。
私底下倒也罷了,白無絕看似難以親近,其實對人并不苛刻,林沐和當巽尚敢僭越一二,可眼下這是公眾場合,兩人萬不敢失了禮數,只一左一右站在了白無絕和墨千痕身后。
負責引領的府兵奇怪地瞧瞧黑袍“白無絕”,以及那位名不見經傳的骷髏怪,沒說什么,下去繼續引領別的上賓了。
很快,對面兩座席也坐了人。
左首第一位,不巧,正是翊林衛大督領胡全順。
“我說吧,螳螂就位了。”墨千痕低頭對白無絕道。
螳螂原來指他啊,林沐總算明白了,她本想越過白無絕和墨千痕,對那頭的當巽來個會意對視,結果當巽這只臭妖,對桌上的驪珠來了食欲,正抓了一把剝著吃呢,根本沒顧上與她看上一眼。
左首第二位,卻是一名婀娜豐腴的艷麗女子。
墨千痕一看過去,咬牙切齒:“穆錦?”
“她怎么也在?還坐次尊位?”林沐在白無絕身后頗不服氣地道,“什么時候望月寶閣這么有名望地位了?”
墨千痕猛一掀帽檐。
白無絕急忙按住他的動作,低聲道:“出門時你說過什么,忘了?”
不給她添麻煩,墨千痕沉默。
“出其不意。”白無絕拉好他的帽檐。
墨千痕:“啊?”
白無絕頂著張黝黑丑陋的臉道:“如果她真是那個女殺手,在她眼里你已經死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不是最在行嗎?”
是這句啊,墨千痕從漆黑面具里投出異常明亮的眸光。
“掉湖里淹傻了?再傻也該看看自己的身子,你現在跳出去,小心再被人家打湖里。”白無絕冷道。
“咳……姐姐所言極是,所言極是。”畢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墨千痕臉皮再厚,也扛不住這當面“侮辱”,幸好侮辱他的不是旁人,也有面具和帽檐雙重遮掩,才不至太難堪。
他安分坐好,案上正有一壺酒擺在眼前,他想都沒想,拎起來就給自己和白無絕各斟一杯。
酒還在嘩啦啦往外流,他卻感覺有幾束很是燒灼的目光釘在了自己背脊,往后一扭頭,便見林沐和當巽怪異地瞅著他,他腦海中某根神經突地一緊,糟了!
“那個,姐姐……”
“嗯?”
“剛才我有點犯傻,理應自罰三杯!”虧得他反應機敏,又斟了一杯酒,湊夠三杯,以袖擋著,全灌自己嘴里。
嘶——哈!
辣!
活該,竟忘了姐姐滴酒不沾!墨千痕苦笑。
然而即便他自己把酒都喝了,也覺得手足很是無措,因為他記起白無絕的全話是:我不飲酒,也不太喜歡別人在我面前飲酒。
這個“別人”,不是指無關緊要的人,無關緊要的人白無絕才懶得管。
“身上有傷,不宜辛辣,你想死的更快嗎?”白無絕奪過酒壺,放在右手邊遠離他的地方。
這時,最后一座席位上也來了人。
此人衣冠楚楚,前呼后擁,相貌英俊,神采飛揚,一上臺子,先是背負雙手,擺了個極為傲氣的姿勢,然后四下環望,接受眾人注視,然后才一甩衣擺,緩緩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