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鋪的小廝手腳麻利拿銅稱稱量著，算賬飛快，童叟無欺。

多數農人性格木訥，也不多嘴多舌，喜滋滋接過銅錢，挑著擔子自去了。

朱明側耳傾聽，也有幾個衣衫破舊的農人打聽著各種蔬菜的報價。

“薺菜，十文一斤，韭菜，十五文，芹菜……”

“去去去，問東問西的，你不就是賣薺菜嗎，哪那么多事？”

許是被人問得煩了，那稱量蔬菜的小廝沒好氣回道。

周圍幾個農人不好意思的賠禮道歉。

幾個人竊竊私語，走出了大門。

猶是在討論菜蔬的保價。

“算來算去還是韭菜劃算。”

“老哥說的不錯，韭菜這玩意還不怕蟲害，產量也高。”

“割韭菜可是門學問，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淺，正正好一刀，還能再割。”

“你在老漢面前賣弄個啥，老漢種了這么多年菜，豈能不懂割韭菜？”

“論割韭菜，老漢還能比不過你？”

幾個農人挑著空擔子漸漸走遠了，口中還在討論割韭菜的技術。

朱明倒是沒在意他們割韭菜的技術如何，只是暗道這些農人都有了樸素的經濟意識。

只是他們不知道，商品價格受到供需關系的影響。

若是韭菜種得多了，說不定就會降價。

這時，游忠湊過來，壓抑著興奮，小聲道：“王爺神機妙算，先前打死小人也不敢相菜蔬販賣，其中竟有巨利。”

“難怪城中那些菜霸不肯放手！”

朱明略微來了點興趣，淡淡道：“哦？說來聽聽。”

游忠一張胖臉湊過來，匯報道：“一斤蔬菜從農人手中收購，不過幾文十幾文。”

“而在城中轉手一賣，若是品相新鮮完好，五十文可以賣得。”

“若能送入大戶之家，打通商道，一兩錢銀子亦可賣得。”

朱明聞言，點點頭，又忽然問道：“你之前是廚房管事，豈能不知其中貓膩？”

游忠氣息一滯，告罪道：“屬下疏忽了。”

朱明冷哼，不置可否。

正說話間，院外忽然一陣嘈雜。

朱明轉身一看，卻是幾個衙門里的白役正往里硬闖。

其身后跟著一群青皮混混，罵罵咧咧。

“哪有這么做生意的，破壞行規！”

“你們懂不懂規矩？”

“喪盡天良！”

“……”

幾個來得晚些的農人正好撞上這些鬧事之人。

其面對貨站內的一眾王府人員只敢動嘴喝罵。

遇到這些前來送菜的農人猶如虎入羊群，直接動起手來。

頓時，爛葉菜子打得滿天飛。

一個老農手腳不便，跑得慢了，幾個青皮混混揪住他飽以老拳，一頓毒打。

“叫你不懂規矩，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虎爺給你一口飯吃，你特娘敢當反骨仔。”

“虎爺發話了，日后你們這些泥腿子，進城一次就狠狠揍一次。”

“哼，既然不想安生吃飯，那大家都別吃了。”

“……”

朱明瞇眼看去，竟然認出其中一個白役惡徒。

那打頭之人，正是當日在王府西門巷子里毆打老者的三角眼白役。

實在是那副惡形惡狀的姿態，就差在腦門上寫上“我是壞人”四個大字。

如此醒目之人，難怪朱明認了出來。

秋月性子直，有些看不過眼。

她急赤白臉，指著一群惡徒怒罵道：“喪盡天良！大庭廣眾毆打老者，以為天下就沒有王法嘛？”

那三角眼白役抬頭一看，卻是眼前一亮。

沒曾想在這腌臟之地，竟能得見如此絕色的女子。

當下精蟲上腦，也不作他想。

三角眼白役淫笑一聲，一搖三晃走過來，奸笑道：

“嘿嘿，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他指指自己這身黑色皂服，趾高氣昂道：“小娘皮，你若從了我，今日你也算是王法！”

說著，這三角眼白役就跨步上來動手。

不過，在他動手的前一刻，四個彪型大漢已將他合圍。

他進退不得，淹沒在高大陰影之下。

“你們要干什么？當眾毆打差役執法，莫非是想造反？”

那白役猶自犬吠不停，瘋狂叫囂著。

秋月氣得柳眉倒豎，臉色發白，急怒攻心。

“陸三，打，給我打死這個惡徒！”

秋月聲音顫抖，怒聲道。

今日值勤的護衛，正是那日二彎坡之戰表現優異的陸三。

秋月既是王府總管，還是王爺的房里人，自然有資格喝令他。

陸三也不遲疑，伸手一撈，如抓雞子。

旋即狠狠擲向地面！

那白役只覺一股大力襲來，仿若騰云駕霧一般。

可惜別人騰云駕霧是往上飛，他卻是要栽倒在地。

只聽“嘭”的悶響，那白役以頭搶地，血流不止，摔得七葷八素。

若不是陸三收了幾分力道，說不得就要當場摜死。

那三角眼白役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好似有人在腦海里撞鐘敲鑼。

他吐出一口帶著鮮血的濃痰，指著陸三，神色怨毒，發出不似人聲的怒嚎。

“都特么眼睛瞎了么？”

“動手！都特娘給老子動手！”

“砍死這無法無天的惡徒！”

身后十余踟躕不前的幫閑們好似打了一針強心劑，拎著各色刀劍棍棒匯聚過來。

陸三的先手懲兇不啻一聲號令，大雜院內瞬間沖出百十條身形健碩的漢子。

百十號敢打敢拼的漢子圍著十數青皮，怒目而視，卻是圍而不攻。

朱明冷眼抱臂旁觀，心中對游忠評價又上了一個臺階。

原來，游忠早與腳夫中幾個帶頭之人下過命令。

這些人本就是“惡少年”出身，不少人還干過打行，自然知道輕重。

當下也只是怒目威懾，沒有動手。

一眾白役和混混被百十號漢子圍著，早就肝膽欲裂。

尤其是腳夫之中好勇斗狠的熟面孔，更令他們畏懼幾分。

那三角眼白役更是嘴皮哆嗦，不敢再發一句狠話。

游忠見場面差不多控制住了，趕緊小跑過來，請求朱明指示。

“王爺，您看這些個不開眼的……尤其是那個冒犯了秋月總管的夯貨，如何處置？”

朱明卻是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淡淡道：“把那人腿打折，其余攆走吧。”

“回頭問清楚那個什么虎爺、貓爺，一齊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