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起子雕蛇畫虎，手拿哨棒的城狐社鼠圍著老頭，陰陽怪氣地罵著。

許是被老于頭討?zhàn)埲菬┝恕?

當先一個三角眼衙役提腳踹翻老于頭，其余幾人下手更狠。

直接把這小小燒餅攤子掀翻了。

那老于頭哭天搶地，跪在地上，好不凄慘。

“大爺行行好，別砸我的攤子了。”

“規(guī)費我交，我交還不行么！”

這些混混端的是陰險毒辣。

老于頭一把老骨頭，他們不想真?zhèn)€下狠手打人。

若是打死了，他們可沒本事脫罪。

少不得要給這老于頭賠命了。

畢竟，我大明怎么說也是有王法的。

打死了人，搞不到錢，也不值當不是？

那就對著老于頭吃飯的家伙事動手，不怕他不就范。

老于頭只得顫顫巍巍，含淚交上銅錢。

那三角眼衙役眼前一亮，搶過一大把零散銅錢。

黑糊糊的臟手掂了掂錢袋份量。

“喲……老于頭，行啊！”

“難怪躲到這塊，風水寶地啊這是。”

“嘖嘖，這是今天的進項吧，小二百文呢！”

他掐著手指頭算數(shù)，口中念念有詞。

“爺們心善，也不給算多，這一日就給你算五百文吧。”

“一月就是……就是……”

三角眼衙役“就是”了半天，愣是沒算出來。

旁邊一個黃牙湊到身邊，小聲道：“一月得有一兩五銀子了。”

“對，一月一兩五！好家伙，老于頭，你這是發(fā)了啊！”

三角眼衙役笑嘻嘻道：“這樣吧，你就在這塊繼續(xù)干著，以后的規(guī)費就給你漲到一兩。”

說話，又指指四周默不作聲的小商小販，趾高氣昂道：“你們也是，這塊可是風水寶地。”

“原來的規(guī)費翻一倍，我看誰敢不交？”

說完，他吐出一口濃痰，一腳踹翻老于頭。

又狠狠踏在老于頭的臉上。

老于頭不敢反抗，死魚一樣趴在地上，生怕引來更兇狠的打擊。

這輩子逆來順受慣了，知道這些人惡到骨子里。

他們不把別人的命當命，甚至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在場一干小販默默低下了頭，無人敢與之對視。

他們心里也清楚，這是殺雞儆猴。

三角眼衙役獰笑一聲，只覺爽到了天上。

真比逛窯子還美上半分。

可不就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大英雄嗎？

朱明走出米粉店，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在這個時代接觸的人也算不少了，除了頂級權貴，牛鬼蛇神、黑道白道都有交涉，也經(jīng)歷過最兇險的廝殺。

卻是沒見識過這樣的場景。

惡！

純粹的惡！

這些衙役身上，已經(jīng)沒有半點人味了。

徐四平冷漠地瞥了一眼，默不作聲。

熱血尚存的趙鐵柱拳頭攥得咯吱響。

曾幾何時，棚民出身的他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不過，王爺沒有發(fā)話，他不敢放肆。

服從命令，這是王府護衛(wèi)隊最為講究的第一條原則。

朱明瞟了一眼其余幾個護衛(wèi)，見他們都面有不忿，暗暗點了點頭。

他看人眼光總是沒錯的，這幾人心中還有道義。

趙鐵柱見王爺始終不發(fā)話，登時有些急了。

令他更加失望的是，王爺卻是轉身走了。

一行人默默回到王府，草草結束了這次“微服私訪”。

剛踏進后院，朱明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掃了幾個年輕的護衛(wèi)一眼。

這些人能安排到他的身邊，都是朱明記在“小本本”上的人物。

或許能力經(jīng)驗還有所欠缺，但性格智商都是他看好的。

尤其是這個趙鐵柱，性烈如火，忠義耿介，兼之勇武有力，有猛將之姿。

尤其是最后一點，還是張大猛私下說的。

如今這些人聚到朱明身邊，時常輪換。

自然不止是護衛(wèi)安全，也有籠絡培養(yǎng)之意。

朱明見幾人臉上尤是不忿，笑道：“趙鐵柱，你小子是不是心里埋怨我呢？”

趙鐵柱肅然立正，眼睛直視前方。

“報告王爺，屬下不敢。”

趙鐵柱體質特異，接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甚是扎眼。

黑熊樣的身軀挺立著。

朱明暗自思忖，這小子若是沒進王府，估計也是落草為寇的主兒。

至于是打家劫舍，還是為虎作倀，這就由不得他了。

人首先要保障生存。

如果生存沒有保障，其余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朱明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敢？那就是有嘍。”

“你現(xiàn)在肯定在想，王爺也不過如此，說一套做一套罷了。”

“是也不是？”

朱明又看向其余護衛(wèi)，問道：“你們呢？”

“屬下不敢！”

朱明搖搖頭，笑道：“又是不敢。”

“若按你們快意恩仇的作風，豈不是要狠狠教訓那幾個青皮無賴一頓？”

“不過這樣不僅于事無補，恐怕會害了那老人。”

“你教訓這些渣滓，咱們勢大，他們也只能生受了。”

“但你們有沒想過，如此一來，回頭這些人去報復那苦苦求活的老人，又該如何？”

趙鐵柱幾人聞言一驚，卻是答不上來了。

他們心中還存幾分道義，但也只是任俠之氣，快意恩仇。

若真是遇到這樣的社會性難題，卻是束手無策了。

朱明見趙鐵柱凝神思索，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nèi)羰钦嬗行模环了伎家幌逻@個問題。”

“光憑血勇任俠之氣，不過莽夫手段，看似行善，實則大惡！”

說完，朱明負手走了。

徐四平緊隨其后，眉頭緊蹙。

他倒不是思考如何解決這骯臟爛事。

三五青皮無賴罷了，以王府目前的實力，徐四平動動嘴就能教那幾人生死兩難。

“王爺，這事……”

徐四平躬身請示道。

事涉王爺，他不敢擅專。

朱明目露寒光，淡淡道：“本王管不得那么多不平之事，然目光所及之處，總是讓管上一管的。”

“又離得這么近，說起來還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不過，也不能太過邀買人心，須知府上已經(jīng)出夠風頭了。”

徐四平咀嚼了一下王爺話里的意思，心下便有了主意。

“屬下知道了，這就去安排。”

“屬下告退！”

朱明負手站在窗邊，遠處日頭漸升，朝霞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