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說完，吳老實就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

“嘭嘭嘭！”

額頭觸地，發出幾聲悶響。

徐四平眉頭微蹙，心中也有了幾分計較。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原先吳老實雖然算不得什么人物。

但徐四平看得出來，這人還是有幾分心氣的。

畢竟泥腿子白手起家，身無功名，做到這一步算是不錯了。

徐四平心中明白，八成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不然不至于如此作踐自己。

略一思量，徐四平笑道：“吳掌柜何至于此，王府的鋪子生意興隆，你也算有功之人。”

“你我既然有舊，有什么話，盡可以敞開來說。”

“快快請起，斷沒有跪著的道理。”

吳老實心知徐四平此言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話。

他不敢起身，硬著頭皮哀求道：“徐管事，再給小的一個機會吧！”

“但有吩咐，小的一定照辦！”

徐四平心中了然。

既然要用人，就是自己人。

他不想把事情做絕了。

徐四平起身扶起吳老實落座，又親自斟茶倒水。

吳老實感激涕零，眼眶都紅了。

徐四平又勸解一番，吳老實這才將妻家之事和盤托出。

“徐管事，小的先前不識抬舉，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惡事。”

“如今也算明白了，沒人罩著，恐怕小的這裁縫鋪，也開不了多久了。”

“不如舍棄了這家業，跟著徐管事博個前程！”

徐四平抿了一口茶水，瞥了吳老實一眼。

“呵呵，你確實是個聰明人。”

“依那賈銀的行事作風，不管你妻家是怎么得罪他的，你那點家產，遲早要糟！”

徐四平當然不是空口白話，危言聳聽。

賈銀在瑞昌的名聲簡直臭大街了。

巧取豪奪，巧立名目，上下其手，敲骨吸髓……

民怨極大！

但他囂張這么長時間，還就是能安然無恙。

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賈師爺不過是縣尊周華庭用來斂財的一條狗。

吳老實復又跪倒在地，“還請徐管事救我！”

他心里很清楚，被賈銀這樣的人盯上了，不僅妻家要倒大霉，哪怕自家都有危險。

關鍵是自家根腳不深，賈銀自然敢肆無忌憚。

徐四平沒有說話，食指輕輕叩響桌面。

“篤篤篤！”

聲音不大，卻聲聲敲擊在吳老實心頭。

此時，吳老實滿頭大汗，心臟怦怦直跳。

若是王府不出手……

其實，此事對于王府而言，當真算不得什么事。

只是招攬人才，也是要有章法的。

徐四平這段時間又從王爺那里有所感悟。

譬如工坊之中的貧苦工人，二兩銀子的月銀足以買到實實在在的忠心。

但吳老實等閑不會因為幾百兩銀子賣命的。

徐四平自然要好好“調教”一下。

好教吳老實知道，坐上王府這條大船，何等幸運。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老實只覺自己將要暈倒。

徐四平終于發話了。

他指指下首客座，“你先坐下！”

徐四平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吳老實只得起身坐下。

“這樣吧，王府正在小青山那邊開礦，欠缺人手，你先在那邊當個管事，管管后勤。”

不等吳老實千恩萬謝，徐四平看著他意味深長道：“礦上的任何風吹草動，你每日都要記錄，到時候寫成報告，遞交于我。”

說起來，吳老實這個人也不簡單。

他沒讀過私塾，后來稍寬裕些，竟然自學成才，能算會寫。

徐四平先前調查過吳老實，心中一清二楚。

這邊，吳老實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這是要他做王府對下邊的耳目，算是“委以重任”了。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徐四平卻是提也沒提妻家之事。

吳老實支支吾吾道：“徐管事，您看……”

徐四平冷笑一聲，直接揮手打斷道：“就賈銀這么個無賴玩意兒，也值得王府正經瞅他一眼？”

“呵呵，這事你就別管了，回頭府里遞一封帖子進衙門，諒他也不敢動手！”

吳老實神色一滯，徹底呆住了。

自家千難萬難，家破人亡的事，王府不過遞一張小小帖子就萬事大吉了！

同時，吳老實對權勢有了新的理解。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啊！

這一張帖子代表的，就是權力！

吳老實臉上露出激動和希望。

他不禁遐想，自己如今也算王府中人，以后看到那些個街面上地痞流氓，官差衙役，大概也可以挺直腰桿了！

徐四平可不管吳老實心中所想。

如今他又為王府招攬了一個合用的人才，還是管事級別的，自然要先帶去給王爺過目。

按照王府的章程，管事級別的晉升，必須經過王爺點頭。

如今王府各項規章制度越來越嚴了，徐四平可不想做事不合規矩。

當下，徐四平就引著吳老實到王爺的書房求見。

朱明只略微寒暄幾句，就點頭答應了。

畢竟是徐四平招攬的人才，這點面子還是給的。

再者，礦上如今正是缺識字會算的人才幫襯。

徐霞客一個人實在管不了那么多瑣事。

吳老實見到了王爺，自然心中大定。

他心中暗罵自己先前真是愚不可及。

自家那點家業，雖然掙了點了錢，但哪里比得上王府管事有盼頭。

朱明又說了幾句王府管事的待遇，畫了畫“大餅”，更是引得吳老實心潮彭拜，連連磕頭表忠心。

……

安排了吳老實之后，徐四平卻留在書房沒走。

朱明瞥了他一眼，笑道：“這吳老實看上去確實是個做事的人，四平你辛苦了。”

徐四平振奮道：“為王爺效力！”

朱明道：“還有何事，一齊說來。”

徐四平低頭道：“小青山那邊出事了，上次買的幾支鳥銃炸膛，傷了兩個護衛。”

“一人輕傷，休養半月即可，另外一人一只眼睛炸瞎了！”

朱明握筆的手一緊，蹙眉道：“受傷護衛好生照料起來。”

“眼瞎那個護衛養起來，安排到王府看門。”

想了想，朱明又道：“這里面到底什么回事？”

朱明擱筆，目光如電，刺向徐四平。

徐四平當然知道王爺對他發問。

這幾支火銃都是他通過灰色渠道買來的，說起來也有他的責任。

但徐四平也很委屈，這幾只火銃都是他一只十兩銀子買來的軍中制式品。

誰特娘的知道，這火銃攏共也就打了十幾槍，竟然炸膛傷了人？

見王爺神色不善，徐四平主動承認錯誤。

“屬下處事不周，請王爺處罰！”

朱明冷冷道：“本王問你其中內情，別扯東扯西。”

“十兩銀子買來的軍中制式火銃，怎會如此不經事？”

徐四平聞言心中一顫，臉色一白。

他跪倒在地道：“王爺，這批貨絕對是軍中流出來的真品，上面還有工部刻字，絕做不了假！”

“屬下……屬下絕沒有貪墨！”

朱明見狀，語氣和緩道：“起來！”

“本王何曾說你貪墨了？”

徐四平緩緩起身，臉色不忿。

朱明道：“本王凡事講究就事論事，且說來聽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以后做事亦要記住，不要出了事就把矛頭指向當事人！”

“先把事情調查清楚再說！”

徐四平這才明白朱明的心意。

他躬身道：“屬下曉得了！”

“其中內情，屬下也不甚了解。”

朱明道：“既如此，正好本王也想去小青山轉轉了。”

“也不知那邊情況如何了！”

“開礦煉鐵，工程浩大，徐先生年事已高，也不知身體吃不吃得消。”

徐四平聞言色變。

他壓低聲音道：“王爺，孫家那里尚未發動，您貿然出城，屬下怕有危險！”

朱明不以為意，目光如鷹隼般冷厲。

“幾個蟊賊罷了，難道本王還能因為幾個賊子耽誤大事！”

徐四平心知王爺心意已決，也不好再勸。

朱明冒險出城，自然還有計較。

這肥皂作坊充其量不過是個以利益籠絡人心，賺些錢財的玩意。

王府的重心實則還在小青山。

畢竟，哪里才是王府真正的力量所在。

朱明怎么可能將這么重要的所在放任自流呢？

……

次日深夜。

王府一間密室內，朱明看著來人，笑道：“老洪，你這副黑衣打扮，倒像個江洋大盜。”

來人正是瑞昌豪商洪東來。

此時的他一身黑衣，短打裝扮。

遮遮掩掩，倒像個江湖客。

任誰也看不出是原來那個儒雅的中年儒商。

洪東來毫無形象的蹲在火盆附近，猛搓著手。

他沒好氣道：“若不是為了你那些破事，我何至于此？”

朱明笑了兩聲，親自給洪東來斟茶。

洪東來也不客氣，抿了幾口熱茶，祛除寒氣。

二人寒暄幾句

朱明正色道：“老洪，江南那邊聯系好了嗎？”

洪東來嘆了口氣，道：“徐家要價太高，獅子大開口，必須搭上肥皂配方。”

“其余幾家一口回絕，連條件都不愿意開！”

朱明思忖片刻，道：“那就給他們，你告訴徐家，咱們只要去朝鮮的航線。”

洪東來眉頭緊鎖，問道：“你何必如此心急，這么早涉及海貿，實屬不智！”

“這肥皂是個會下蛋的金雞，就這么給他們，太可惜了！”